娄敬山
从老家西边的菊村街道往北,行走约十五公里,就到了永寿县的店头镇,穿过镇子再往北约七八公里,就会看到一座山,和巍峨的秦岭相比,这山小的有些可怜。从山脚往上看,松柏环绕,葱翠蔓延。当地人称之为“炉崛山”。这个山名对我来说,印象极为深刻,虽然在农历甲午年春节之前,我没有到过此山。
熟知“炉崛山”,缘于外祖父。老人家信佛,方圆几十里的寺庙,如乾县的铁佛寺、兴国寺;扶风的法门寺、凤泉寺,都有他朝拜的足迹。童年在外祖父跟前度过,常听他说起“炉崛山”,于是便问,“爷,炉崛山在哪儿呢?”
“在店头北边呢。”
“店头在哪儿呢?”
“店头是永寿县的最西边的一个镇,和扶风县挨着呢。”
“炉崛山上有啥?”(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炉崛山上有庙,炉崛爷的庙。”
“炉崛爷是干啥地?”
“炉崛爷会保佑娃娃伙考试中状元!”
“你啥时还去?把我引上吧!”
“路的太远了,你走不动。以后你长大了,爷带你去。”
……
小时候对于“炉崛山”,仅仅是一种好奇;长大了四处奔波,丰富多彩、瞬息万变的生活早已冲淡了童年的那一点点好奇的念头。直到如今,外祖父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我还是没去过“炉崛山”。
受外祖父的影响,母亲也开始信佛,并在法门寺皈依佛门,成为一名俗家弟子,时常和村里的善男信女遇寺拜佛,进庙烧香。
大约是二十一年前的秋季的一个周末,在高中住校的我回家背锅盔,母亲一边帮我拌咸菜,一边说,她和本家的三婆去了一趟“炉崛山”,山上重修“炉崛庙”,她捐了五块钱,给我上了“布施”,庙修好了会立碑,到时会把我的名字刻在碑上。
我就埋怨母亲,花了我一周的伙食费办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母亲见我不高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望,但随即又笑着说,“不要乱说,上了布施,炉崛爷会保佑我娃考大学。”
我当时本想和母亲辩论几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不管怎么说,母亲也是好心,她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女身上。
直到我参加工作,母亲才告诉我,那一年在“炉崛山”上“布施”的五块钱,是向一位认识外祖父的住山居士借来的,回来后母亲省吃俭用,攒够五块钱,专门托人把捎去还了人家。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农历甲午马年春节,在家和父母吃了团圆饭,拉家常,无意中说起了“炉崛山”,我便对母亲说,下午带您去“炉崛山”逛逛吧?母亲顿时喜上眉梢,说,好呀!我都有好多年没上“炉崛山”了,今天大年初一,去拜一拜炉崛爷。
过了店头镇,再往北,是六七公里的石子路,车子不住颠簸。母亲说,现在的路好多了,以前窄的很,上山都是步行。河(渭河)南来的善男信女一天走不到,途中找个村子借宿,第二天继续赶路。
沿着石子路,车子一直开进了半山腰的寺庙小院。这里有药王殿、菩萨殿,母亲带着我们一一拜过。出了院子往东,走一段土路,上到后山,就会看见一座庙,庙前柏树参天,树丛中竖立着大约十几块石碑,远远看去,俨然一个“小碑林”。走近了看,石碑有新有旧。旧的日晒风化,几乎看不清楚碑文;新的有两块2007年竖立的石碑特别醒目,一块碑文为“娄敬颂”,另一块碑文为“娄敬山记”。
娄敬山?!不是叫“炉崛山”吗?
我疑惑不解,直到看完碑文,才恍然大悟。
此山原名明月山,横跨扶风永寿二县,因西汉初期治国名臣建信侯刘敬(本姓娄,汉高祖赐其姓刘)晚年在山隐居修行,传说娄敬并于此羽化升仙,脱骨于石洞。1987年出土一具石函,上镌“汉建信候及明万历二十九年”等石刻文字。解放初一袁姓和尚在此住庙,遍山植种松柏,参天古茂,秀气遮云。历代所立碑石十余通,最远的属明嘉靖年号。其中一块石碑正面,刻凿着明代永寿县令候加承的一首谒建信候七绝:楚炬烟消霸业货,郫云堞雨不胜情。寻常轶辂回銮铭,百二秦京复汉京。今日惊看遗骨匣,邑人漫指种金坪。山头仿佛忠魂在,明月年年对风城。
因娄敬葬于此山,老百姓修建庙宇、祠堂,纪念娄敬侯爷,明月山被称之为娄敬山。西府大地,十里乡音不同,娄敬山被永寿、扶风、乾县、武功等四县交汇处的老百姓叫成了“炉崛山”;娄敬爷被叫成了“炉崛爷”。
在娄敬庙门前,有一块1993年竖立的石碑。母亲说,你的名字应该就在这个石碑上,当时本家你三婆给她小儿子也上了“布施”,你两名字在一块。果然,我在石碑背面一大堆捐款修庙施主的名字当中,找到了我的小名和三婆家那位堂叔的名字。此时,我转身寻找母亲,只见她双手合十,朝娄敬庙朝拜,一边拜,一边许愿:“炉崛爷保佑我孙子孙女将来考中清华大学,考上博士后……”看着母亲无比虔诚的样子以及两鬓白发,我的心头一热,眼眶湿润……
下山路上,母亲心情大好。我说,几十年了,咱们一直把娄敬山叫成了“炉崛山”,错了,应该叫娄敬山。母亲说好,就叫娄敬山,但是说着说着,她又说成了“炉崛山”。(甲午年正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