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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人

发布时间:2021-09-01 13:48:36

  两代人

  我的家庭谈不上诗书传家,也称不上书香世家,很简单的一清二白的“农民世家”。只是听母亲说起,爷爷们那一代是个小地主家庭,当然没有所谓的财大气粗,只是多了几间不漏水的窑洞和几块薄田而已。她嫁过去的时候,穿的是大红棉袄和黑色臃肿的棉裤,喜气的冬天里,土路旁满是秧歌唢呐。她说那时候希望出生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会扭秧歌就好。

  那样的年代,培育不出什么艺术家,但是多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农村的家庭总是把希望寄托在男孩身上,我的出生似乎给母亲也给自己带来了不少的悲剧。只是幸好有了弟弟的降生,我成了理所当然的大姐,我感谢命运对我的眷顾。

  又瘦又黑的我,没有被选入村里过新年时排场很大的秧歌队,即使当时我很努力的学习,那时候考上大学会是全家人也是全村人的骄傲。我喜欢看着村里的漂亮女孩们穿着整齐划一的衣服,挥动着红绸子,在那“呛呛呛呛起”的鼓点中,合不拢嘴的跳跃,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被画成了“猴屁股”,但是我还是喜欢站在很高的土堆上,幻想着自己是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和他们一起走着“十字步”。那时候我在想,总有一天,我会长高长大的,穿上母亲给我买的的确良的新衣裳,在过年的时候风风光光的跳上一次秧歌,看看母亲和姥姥开怀的笑,我一定会是那扭的最好的一个。

  一年一年的,我总是重复着幻想着这样的事情。只是时光在催促着我们变化,国家发展了,离开农村,走向城市,成为了一件时髦而且必然的事情。从那以后,村里渐渐的空了,低矮的屋檐,背后是红砖土墙。零星的几处,几个老人凑着温和的阳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村里再也没有扭过秧歌,我再也没有机会走向心里的舞台了。虽然后来在小学在大学里也跳过舞,只是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期待。(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或许脱离了贫穷,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家里最终安居在了县城。父母有了更多的时间休息,不再奔波于中国各地。但是,我想爷爷,包括一些老人们,在他们人生的暮年喜欢坐在阳光照得最多的地方,在太阳底下倾诉,肯定是因为隐藏着某种心灵的秘密。我害怕阳光收拾走许多谜底,害怕父母们的老去会如爷爷肉体生命的消逝那样迅速。

  我喜欢上了让父母给我讲他们小时候,讲我和弟弟小时候的故事。

  从父亲那日渐苍老的声音里,我仍能听出他话语里压抑不住的怀念。黑不溜秋的窑洞里,露出麦秆的泥墙,透风的窗子,都是简简单单的原汁原味。桌子和椅子是几块架在砖头上或者泥垒的石块上的木板拼成的,几个还流着鼻涕的孩子挤在一块长长的木板上,不安的扭动着……没有最简单的泛着黄晕的灯,下天是要自备蜡烛的,从那一颗颗不断张望的脑袋来看,是迫不及待要听到大爷敲钟的声音了吧。不知道是因为懂事,还是没了学习的兴致,父亲刚上满初中就退学了,他最喜欢的莫过于游荡在山野间,跟在羊屁股后面捡羊屎蛋,具体是为了什么,我也对那些模糊的述说记不大清了……只是当父亲看到家里的那些泛黄的旧书里还夹着几片一碰就碎的叶子时,他显然很激动。父亲说:“好像……我听到了广播里……传出的声音了。”父亲在闭上眼睛回忆的时候,我发现他额角的皱纹似乎更加密了,那是因为开心吧。六七十年代的农村没有什么太多可娱乐的东西,放牛是一件光荣而且轻松的事情,把牛拴在旁边结实高大的树干上,放长绳子,接下来便是属于自己的时间了。躺在长满草的半山坡上,也不管身下满地的虫子,随手摘下一片槐树叶子,放在嘴边试几下,也不管有没有什么曲调,便是几声极惬意的声响了。父亲说他小时候最喜欢听村里的大广播,也很想去见见藏在广播里的人,问问她是什么歌儿那么好听。不过,当时没有谁懂得什么是艺术,什么是兴趣,而父亲当时也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一片小叶子也慢慢演化成了 父亲他们那一代最为惦念的时光了。

  我也喜欢并遗憾着自己当初的故事。

  母亲说我小时候也不知道从家里的那台黑白电视里看了什么,总喜欢脚踩着或手里把玩着床底绕成一圈又一圈的钢丝当琴来弹,即使那声音很刺耳也一个人玩儿得不亦乐乎;总喜欢用家里的蚊帐把自己全身裹着,扮演着某个娘娘,在床上走来走去,哼着一些不着调的歌,得意于自己拖地的长裙,幻想着自己是个能歌善舞的新娘;也说弟弟小时候喜欢穿着我的裙子,和我一起唱“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而且做着一些在我看来美极了的动作……很多故事,很多美丽,我忘记的,他们还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一点的讲给了我们……

  那是一块阳光照得最多的地方。冬天,父母还坐在那里,取暖,讲讲他们和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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