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的心思
在新年伊始的第一个夜晚,我独居戈壁深处,仰望一轮半月,忽然想起王介甫公的咏梅诗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是有心思的,上帝造物,花开万种,而梅却以两种形态展示给世人。花梅为华丽世界而来,果梅为酸香而生,一为自身生命的延续,二为欢愉世间苍生,虽在寒若冰雪的气候下,仍见梅的绽开绽放,香飘四方。
以二十字诗咏梅的王安石,是殇殇历史长河中数得上的大改革家。面对北宋末年积贫积弱、内忧外患的社会现实,从少年时代就持有矫世变俗之志的王介甫公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改革精神,以“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为原则,掀起了一场变法运动,史称“熙宁变法”。可惜这场声势浩大,涉及面极广的变法运动,因为触及了封建王国统治阶层的利益,从开始就遇到巨大的阻力,虽在宋神宗的后台支持下许多改革措施得以实行,但当落实到老百姓头上时效果却与王介甫公的改革初衷刚好相反,因此反对改革的阻力更大,只好改了又停,停了又改,最后以王安石的二次下野及至辞世而告终。王安石变法后41年,北宋灭亡,掌握话语权的统治阶层不能站在客观的角度、客观的立场去评价王介甫公,反把北宋灭亡的责任推在了王安石身上,称他为乱臣贼子,祸国殃民。
及至到了20世纪,才有人为王安石变法平冤昭雪,到了近代,更给予了王安石变法以世界性的肯定。想那王介甫公当初以梅喻己,道出了自己与封建达官贵人、统治阶层的利益享受者作斗争,造福苍生,富国强民的理想还是十分妥切的。
历史有时候会惊人地重现,王安石辞世后的500年,大明王朝又出了一个改革家张居正。明万历年间,大明王朝经历200多年的风风雨雨,内则土地兼并,流民四散,草译祸起,国家帑藏空虚,用度匮乏;外则北方鞑靼进兵中原,制造“庚戌之变”,南方土司争权夺利,尤其岑猛叛乱,“两江震骇”,东南倭寇骚扰沿海,民不聊生。身居首辅之位的张居正力推政治改革的考成法和经济改革的一条鞭法,将明王朝推上自我改革的道路,使苟延残喘的大明朝有了一线生机。可惜的是,在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实行期间,过于理想化的张居正依着自己首辅大臣兼皇帝老师的身份,天真地要求皇帝小儿也要勤俭节约,这势必给自己埋下了祸根,何况那些达官贵族、皇亲国戚更是恨得不能食其肉喝其血。在张首辅辞世不几年,他推行的改革灰飞烟灭,还差点让他一心栽培的儿皇帝万历开棺鞭尸,幸得他的昔日政敌们一再强求,才落了个全尸。但他的后人死得死,装傻的装傻,甚至大明王朝灭亡的罪责也倒算到张居正的头上。此公的结局比王介甫公的悲惨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太岳公虽未以梅自比,但流传后世的“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足可看出此公的心怀。
纵观历史,从王介甫到张太岳,以其一生力推改革,终因冲破不了利益集团的蚕茧束缚,改革无果而终,而且都背上过奸臣乱国的骂名,但因了他们心系天下,为民请命的壮举,后人还是给予了他们公正的评价。
在这月亮半明半暗的开年之夜,借梅的心思将二公的业绩比做梅花的暗香一点不为过。梅本无情,却醉江南,也艳江北,为文人隐士提供了抒怀道情的对象,因此上留下了数不清的饱满对仗丽句,足以让梅在花的世界里独占鳌头,无它花与之媲美。
翻阅那些吟诵梅花的美文美诗,才知对于梅而言,一个布衣寒士、闲散走卒作胡言乱语,实有亵渎梅的高贵品质的嫌疑,但到底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梅的心思,也就只有请梅公梅娘们见谅了。
(2013年1月2日新疆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