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

　　石鉴明

　　“5。12”八级强震，有多少真实的故事感天动地，催人泪下；有多少幸存者从废墟中爬出来马上救助他人，不怕流血牺牲，不惜任何代价，拼尽全身力气；他（她）们同样是抗震救灾英雄！然而至今他们中的不少人依旧默默无闻，过着平凡的生活。

　　这次，我夫人在绵阳四0四医院住院，临近的7楼80床的王清华女士亦住院动手术。她是北川县城的幸存者之一，羌族，年龄40左右，个儿不高，微胖，面色黑红。她想通过小手术能怀孕生育，以弥合地震中失去爱子的伤痛。她的儿子叫陈黎，14岁，北川一中初二三班学生。她儿子所在的这幢教学楼地震瞬间被夷为废墟，不少师生遇难。失去爱子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她主动从皮夹中拿出爱子和女同学的照片给我们看。那小伙子英俊刚强，从其嘴角上初生的胡须可见一斑。他的女同学长得十分漂亮，同室病友说“简直就像林黛玉！”然而，他（她）俩与众多的同学都不幸被地震夺去了宝贵的生命。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啊！人死而不能复生，这是铁的定律，人人如此！好在王清华和她的丈夫已从痛苦中走出，他们决心再生一个孩子。

　　王清华的男人叫陈仕友，羌族，是北川县城的一个小包工头。“5。12”那天中午，他们夫妇回到家里招待两个小侄子。午饭后大约2点过，陈仕友骑摩托先走了。王清华感到奇怪，往天出门，陈仕友总是用摩托载着她去上班，今天他怎么就自个走了呢？她也不想那么多了，自个步行去燃气公司上班。她刚走过北川县委大门不远，突然地震来了，只见房倒楼倾，电线杆折断，她回头逃命，终于死里逃生。如果她早出门几分钟，走到下面十字口，那她一定被王家岩大塌方掩埋了。哪里面掩埋了好多人啊！陈仕友骑摩托到菜市场三楼做工，地震发生时他们几个人往楼下跑，见前面掉水泥块，外面倒房子，不敢跑了。幸好他们未跑出去，否则到了街上同样会被砸死。地震后，天昏地暗，几米开外人们互相看不清楚，大家都灰尘满面，只听哭叫声不断，非常凄惨。陈仕友的几个工友有的受伤了，他迅速组织自救，同时发现几个被砸伤的同胞，他组织救出了四人。有一个女的，下半身被一层又一层的水泥板压着，在哪里拼命呼救，可就是无法救出，他们只有含泪安慰。陈仕友第一反映是儿子是否活着？然而，他们互相帮扶，将受伤的工友弄到任家坪北川中学所在地时，只见北川中学的教学楼一幢已全塌，另一幢仅剩上面三层，而他儿子所在的教学楼全塌了。幸存的师生和赶来的群众正在紧急施救，不少人的手刨出了血。特别是那些高中生，非常勇敢聪明，他们同样是无名英雄。王清华夫妇在废墟中呼叫：“陈黎，陈黎，你在哪里？”怎么也听不到儿子的回应。

　　在同一病室，我们夫妇还奇遇了陈仕友的侄女陈菊及她的丈夫李福均。他们俩都是羌族人，年龄三十开外，女的胖胖的，红光满面；男的瘦瘦的，个子矮小。他俩都是建筑涂料工。“5。12”强震那一刻，他们正在北川县医院的职工宿舍做工，地震后，他们俩和另一位女工被掩埋在一起。里面黑洞洞的，十分恐怖。李福均在里面四处摸出口，摸了几处都出不去。他摸到一块砖，四处乱砸，终于砸开了一个小口子，并见到一丝光，他拼力继续砸，终于砸出了一个可供人钻出去的洞，他和那个女工先爬出去，然后将他女人陈菊硬拖了出去。他们三人被掩埋了两个多小时才爬出来。陈菊的腿受了伤。他们出来后，见到县武装部训练的几个民兵被埋在废墟里，其中一个一只手伸在外面，血糊糊的，拼力喊救命。他说：“我只有这只手受了伤，你们把我救出去嘛，我出去后还可救更多的人，我的下面还有几人活着。”陈菊叫她丈夫和另几个幸存者，抬开上面的水泥板，把那四个民兵救出来。然后，李福均不顾危险，爬过两堆废墟，去曲山小学找他的儿子。他儿子叫李泷，7岁，正上小学一年级。曲山小学不见了，只见一片乱石、废墟，有一位受伤的老师，她叫朱莉，带着几个受伤的小学生在废墟上等待救援，可是其中没有李泷。李福均问自己的儿子李泷呢？朱老师说，可能救出去了。李福均二话没说，背起身边的小学生就往安全地方送，他拼力先后背出了8个小孩，最后他又将受伤的朱莉老师背出，送到三倒拐下面路口处。可怜他那么小的个儿，也不知从那儿来的力气？况且，儿子李泷是否还活着？他还未见到。这些人，真是无名英雄，大爱无言，“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话说李福均的老婆陈菊腿受了伤，她和丈夫等几人合作救出四个民兵后，就慢慢向山上任家坪撤离。但她始终放不下自己的儿子李泷，且担心去寻找儿子的丈夫李福均的安危。她到了任家坪上路口边，就一直在那儿等着，真是望眼欲穿，心急如焚，左等右等都不见儿子和丈夫的人影。到了下午5点多，突见一四十开外的男人背着一个小孩爬上来了。陈菊迎上去一看，正是自己的儿子李泷被救出背了上来，上身裹着一件捡来的大衣服，裤子上血糊糊的，脸上全是血，母子奇遇，悲喜交加。李泷哭叫：“妈妈！”陈菊惊魂未定，仔细看了看儿子的伤情，幸好儿子受了些皮肉伤，裤子上的血是同学的。她回过神来仔细打量救出她儿子的大恩人，只见那人满面尘土，满怀忧伤，显然，他也是去曲山小学找寻自己家里的学生（或孙子、或儿子，）可是未找着，倒是把一个素不相识的受伤的小学生背了出来。陈菊反复问他姓氏名谁？将来好报答他。那个男的说“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干啥嘛，赶快把娃儿弄去医哟！”说完转身走了。于是，陈菊当晚就带着李泷和另几个伤员被绵阳来的救护车接送到绵阳富临医院救治。他丈夫李福均赶到任家坪时未见到妻儿，非常担心，在哪儿去找妻儿呢？后经反复寻找，终归找到了在绵阳住院的妻儿，一家人重逢再次想到那位救了李泷的命的大好人————四十开外的北川男人。他们全家反复打听、寻找，可是至今未找到这个男的，这位真正的无名英雄！如今，陈菊和王清华两家及曲山镇的幸存者大多住在绵阳永兴板房社区，李泷在八一学校上学。他们还在寻找那位救命恩人！

　　李泷伤好后，妈妈陈菊问起当时他逃生的经过。这个七岁的小男孩说，我们从教室里跑到外面操坝里皂角树下，只见地面的裂口一开一合，我们手牵着手跳过去跳过来，有的跌进裂缝中一下子就不见了。地面上石块会飞，把我们一怱儿托起，一怱儿又嗖地钻进了地里，后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曲山小学李泷等小学生能幸存下来，可真不容易。这场巨大的地震确实历史罕见，真是山崩地裂，山河改观。北川县城毁灭，王家岩、景家山将北川县城“包了饺子”！此话流传多年，“5。12”真的不幸变现了，这是多么惨烈，多么令人痛心，多么使人不堪回首的一幕啊！

　　听了王清华、陈仕友、陈菊和李福均等人的口述，出于一个文史工作者的本职，我不得不拿起笔来，记下这些史料，或许可起到“存史、资政、团结、育人”的微薄作用。但愿如此！最后，特别期望陈仕友、王清华夫妇，能够再次生育出自家的小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