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染当奈芦苇情
暮秋时节,当奈湿地的主宰不是水,而是芦苇。芦苇又名蒹葭,有2600多年前《诗经》为证:“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果真是托物言志、思念伊人、脍炙人口的上乘之作。古时还有许多描写蒹葭的诗句,如“杉上秋雨声,悲切蒹葭夕”,“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等。可见芦苇出自有据可查的名门大家,而非路畔溪边蒿草之类野生植物所能比及。大凡风光景物,均有其长短。有的适合远观如雪山、海潮,有的宜于近视,如软花细草。而芦苇远观则烽烟如聚,卷起千顷浪花;近视则根根透骨,茕茕孑立愈见精神。可谓远近高低相得益彰,看点各异,风情与兴致俱佳。
伫立让胡路至杜尔伯特公路尽头远远望去,一片芦苇的棕黄坦荡无垠,俨然一篇成熟弥香的诗笺,又如一幅舒展溢彩的画卷。
阳光依依不舍在芦苇花上缠绵:时而精灵般欢愉的舞蹈——往事如歌,春风过去,夏雨过去,大家一同走过;时而情人般痴迷的缱绻——吻别在即,风雪载途,相拥尚待下一个季节。芦苇花柔情百媚,仿佛秋风中款款情深的诉说,又像是星光下“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抚爱与摩挲……
穿过旅游旺季时的百米购物长廊,我们传媒出版“魅力大庆、十景攻略”实地踏勘一行人来到了渡船码头。远处的百鸟林岑寂无声,几十排木筏子也瑟缩着伶仃无语。我知道都是季节惹的祸——北方最佳的旅游期只有六个月,真是辜枉了这一方水土的盛情美意!
前天在碧绿湖,我的视觉感官也曾受到过一次这种博大壮美、却又清冷寂寥的冲击。那一泓恬静温存、纯净碧透的湖水啊——俯在栈桥上,目光贴着碧莹莹的水面,游鱼似的滑向遥远的天际,我禁不住浑身颤栗起来了:是激动,是感动?是想将她一拥入怀,还是怕被她融化了似的逃离?
四面无声,湖平如镜。那一刻,即使天光云影走过,也是小心翼翼、窸窣不染的。就这样凝望着、痴想着,心志也如她一般宁静、思绪也如她一般安谧,似乎荣辱进退等私心杂念,都一一被她滤除干净。
我被寂寞围锁着,无法挣脱。我知道,自己也是一粒寂寞的情种,在湖上茫然无措地飘泊……
席间,听碧绿湖负责人介绍,这湖是原是仿照杭州西湖而建的,我便愈加感到惋惜——为一湖美景,一番苦心的创意,也为自己一腔空落的挚爱情怀——碧绿湖有断桥、苏堤吗?有杨万里“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吗?有许仙借伞的传说与镇住白娘子的雷峰塔吗?
——旅游看似浮华热闹,最终寻觅的却是文化的根基,文化的唯美、厚重与渊源……
水清清浅浅,刚好浮起木筏子;芦苇萋萋茫茫,正伴风的摇滚曼舞。船弯水转,我们就这样欸欸乃乃、逶逶迤迤,驶向水的深处、芦苇的深处,宛如一支天真好奇的画笔,在纯天然的水墨素描间寻寻觅觅,上下求索。
偶尔途穷水尽,倏而又柳暗花明,心情总是随着篙的指点、景的迁移,而变换、而缤纷、而激荡。我曾壮写、赞美过精神坚毅的梅菊,也一直心仪着品质高洁的竹兰。望着眼前大片大片以苦为乐、风中作歌的芦苇,觉得其顽强不逊于梅菊,柔韧更胜似于竹兰,尤其是愈在艰难困苦条件下,愈能精诚团结,喷薄向上,乐观豪迈!其叶擅观天象、察风行,长袖善舞,又是造纸的极好原料;其花絮、茎篾编制的工艺品,不仅畅销国内,还漂洋过海走向了世界。
卑微而不自辱其志,落寞却不怨天尤人;芦苇以身躯、乃至生命,保护、美化着环境;又通身是宝,给我们以启迪,是我们的榜样——真想化作一缕清风融入它的团队,成为一杆风中怒号的旗帜,成为一丛霓虹与天籁护佑的湿地精灵……
芦苇深处隐藏着一间间小木屋,间或闪露出尖的、圆的房顶,仿佛岑寂雨中渔人的草帽或伞脊。木屋或独立,或对称,或散落点缀,或参差错落,此呼彼应,诙谐生趣;之间有栈道衔接,漫步其上,大有“与秋水相戏、芦苇同乐”之感,“曲径通幽、俯仰生姿”之妙。就这样赏高天流云,看闲鱼戏水,听芦苇秋声,不知不觉,自己也成了湿地一抹顽皮摇曳的小景致了。
在一泊足有三个足球场大的水面上,我们遇到了正在自己“承包田”里撒网的王延宇夫妇。网里活蹦乱跳的小鲫鱼、老头鱼,就像满湖里晒着秋阳的鲜活诗句。老王举起一条一两多重的老头鱼不无自豪地说:“这鱼长不大,它算是老老头了;这鱼离水两三天不死,鲜着哩”。一位同事当即就要买几斤回去尝鲜,问十块钱一斤行不行,老王乐呵呵地说:“自家产的又在自家里卖,哪要那么多钱啊”!于是,他的微笑、淳朴与真诚,就芦苇花一般顺风顺水,在湿地上、阳光下潇洒地流荡开来,传得很远很远……
忽然想起导游小姐王洁的话:发源于小兴安岭的乌裕尔河,一路奔腾南下600多公里,在杜尔伯特失去了河道,散漫成了星罗棋布的湖泡,形成了草原联翩的湿地旅游景观。当奈即蒙语“美女”之意,面积约3。7万公顷,不仅环境优雅,风光秀丽,而且是丹顶鹤等候鸟钟情的故乡。水里原生态的鲫鱼、老头鱼、水鳖、蛤什蟆,高鹅、短鸭、土鸡,当地俗称“四小黑”和“三大笨”,是未品尝将遗憾终生的绝佳美食……
带着遗憾离开当奈湿地的时候,无边的芦苇牵衣扯袖,温情婆娑,似挥手道别,又似绵绵叮咛。我知道自己还会再来,无论是火热喧嚣的春夏,还是空寂清冷的秋冬,因为影子已留在芦苇荡里,心也不会停止在湿地上执着的徘徊、寻觅与歌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