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拆迁
那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一头渴望都市的繁华,一头牵挂乡村的静逸;那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路,空中漂浮着现代化的尘埃与喧扰,路上沉淀着历史的厚重;那是一条伴随人生的小路,共享欢声笑语,包容泪水辛酸;那是一条承载人性的小路……
沿着入村的小路,晨曦的曙光穿破层层暗夜的迷雾,唤醒沉睡的恬静村庄。空气中散逸着若有似无的桂花清香,院落中飘洒着星星点点纯洁的桂花花瓣。村民两两三三的聚拢谈论“拆迁”。拆迁的风言风语飘荡于小村的上空已多年,村民习以为常,偶尔作为茶余饭后数落政府空头的谈资。然而,当空悬的靴子落地时,蔚蓝的天空飘来一朵预示暴风骤雨的乌云。
“响应政府号召,平稳有续地进行拆迁工作。”的横幅高悬村口的这个黎明,寂静的村庄犹如油下锅,立即沸腾起来。
村中每户人家立马放下手中的农活,积极学习政府下达的拆迁赔偿文件,并逐字逐句地研究,生怕遗漏只字片语,就连目不识丁的大爷对条款也是倒背如流。
村前那条逍遥自在的小路也不甘寂寞,喧嚣起来。一辆辆满载钢筋,水泥,黄沙的拖拉机驶入村庄,将平时畅通无阻的村路围堵的水泄不通。于每次歇息和起步的当口,拖拉机都要吞云吐雾一回,展示男性的傲骨雄风。望者浓烟滚滚的半空,我百思不得其解:是政府文件出错了还是村民理解偏差?拆迁,买如此多的建筑材料,他们要做什么?
事态的发展总会驱散迷惑。没过几天,村中家家户户的门前空院子里,建筑楼房如雨后春笋一般节节攀升,从院墙上冒出头颅来。长势喜人的楼房,好象是将军指挥下的士兵,一致停留于五层的高度,整齐划一如士兵向右看齐的水平线。每一幢无门的房都张着饥饿的血盆大口,每一扇无窗的眼都散发出黑黢黢的嗜渴目光。
这是拆迁还是重建?难道任何事物的发展都要从起点演绎到终点才算圆满?如同拆迁还必须从建设开始?
我以为春笋长完了,事情就告一段落了。然而,事实总是嘲弄人的无知。
品尝过水泥、黄沙的马路,试图体验劣质木板和刺鼻油漆的滋味。一批批木工进场,在加盖的楼上敲敲打打。随着此起彼伏的霹雳啪啦,空荡荡的房间变得充盈,桌子、椅子、衣柜、门窗,一应俱全。然而,令人怪异地是衣柜和窗户都被封死了。桌椅能否使用,若人敢试才见分晓。其后,铝塑板吊顶,红木地板,一样接一样地上场。那房子好象待嫁的新娘,城市姑娘应该拥有的装饰,每一种都舍不得遗落。
迎来送往的日子总算体会够了,那条为村民繁华一个月的村路终于熬出头,从看客摇身一变成了主人。自家院子完工后,马路边上的村集体空地都成了无主的孤儿,村民纷纷开始热情高涨地认领。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当然,无须手续也无须公认,比得是速度,拼得是金钱。只要在空地上打上地基,村民就搂了一个会下金蛋的鸡。
好戏一幕幕的演,无丝毫差错,好象已经排练了无数次。马路夜以继日地经历了三个月的奋斗,迎来最后一位演员——拆迁赔偿评估员。我一个未见世面的女子,看得目瞪口呆,但好象一切都顺理成章,就连昨天刚挂上去的监控射相头都在讥笑我的大惊小怪。
评估员手握红外线测量面积,评量装修级别。屋内每一件家具都不是摆设,都可以在评估报表上占据落脚生根的一席。稀稀疏疏的琉璃瓦散落在屋顶上,为金蛋度了一身金光。
当村口的马路再次尘土飞扬时,一切拔地而起的建筑物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拆除。一砖一瓦,一片木板一扇门窗都被小心翼翼地装上拖拉机,开往下一个空靴将要踩踏的土地。
小路依旧破败不堪,依旧尘土飞扬,一切如初,一切又都不一样。历史越加厚重,人性越加沧桑。是历史推动了人性的变化,还是人性推动了历史的发展?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