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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隔雾·月引寒山

发布时间:2022-10-11 16:27:44

  浮光,掠影,错落于一枝斑驳的绿盈之下,隐隐摇起几枚榴红,在这夏日的午后。

  偷得闲暇几许,舒腰在垂榕的荫畔,细细理着还带有一丝燥热的风,冥冥遥想,便开始翻弄着翩跹的思绪。总觉得在那纷飞徜徉的念想之中,会有那么一处清明,隔时空,入梦境,律动心中那份绵细而孱薄的眷恋……

  阔别了往昔的浮华,行梭在流年与未至的交合之处,不经意间,却是入错了巷子,迷失在深深老巷那酣醇的酒意之中。惺忪里,转了个弯儿,再踱几步,眼前便徒然开朗。一阵浅酌着檀香的气息,从巷尾那半开的木窗溢出,淡素宁雅,逐渐匀满这片悠远的天地。

  水乡韵,话姑苏,徐徐向晚。夜风轻来,翩袅出一丝苍久的古意,诗化在谁人饱蘸浓墨的毫笔尖。起乌啼,落霜月,思潮便如水般绵延着,撑开出一弧最晃颤的涟漪,往江枫渔火的远岸扩去。不似烟柳皇都的春水繁华,龙舟争渡,也未携山城边关的朔风凋冷,马蹄天涯。有的,仅仅是一种韵,一种起伏在平仄里的,不露骨的韵。

  凉,雾茫茫,朦胧地罩在渐起的夜色中,在时隐时现的月光里,映出一种并不扎眼的亮,月白中泛着一层杏黄。大雾起又落,隔在江涛与远天之间,似一张微睁又闭的眼,写满了轻愁的倦意。云层厚实,在已昏的天幕中恣意地开出各种姿态,有的无比张狂,有的欣恬姣好,有的却是形容不出,极尽想象之外。

  石墙寂,孤城闭。酒旗斜矗楼头,被晚风微微扯动,吸揽着远在天涯的酒客的心,与那些悬在侧旁的大红灯笼一齐,陷入沉沉的夜色中,愈发不可辨认了。老石桥弓在那里,倒影出一样弓着的模糊的影,如同一对老友,相诉着千年前无人知晓的往事。岁月悠悠长漫,流过拱洞,淌过阶栏,却动弹不了石桥坚实的姿态,只好化成了许许多多的细藤碎叶,虬缠错布,高低垂悬,不免又生出了几味沧桑。

  繁茂的树木郁郁沿岸,或俯,或侧,或立,或靠,千百之态,绝不似同。水中收罗了它们深深的影,连成无比宽大的一片。起风时,水面上就好似翻滚着巨大暗绿色的波浪,涛涌不定,久久不息。清明的月色飘荡在水湄之上,柔柔润润的,一切都仿佛透过了一滴初凉的露水,沁着一股秋的况味。

  江水东逝,似乎不愿惊醒这一场酣眠,流得极缓极静。那些从上游泊来的脱落的红枫叶,也不想远离这一方净土,默默地,默默地依偎在岸旁曳动的楼船四周,期盼着次第亮起的渔火,能通透它们深红的脉络。

  风起,阴云收聚,隐天蔽月,一切都沉寂了下去。时钟在此刻仿佛停了节拍,下一秒迟迟不肯到来。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歇止了,在这隔离江天的茫茫大雾之中。然而,蓦地一声钟,从远山外游来,悠悠沉沉,经久不绝,撞击在谁人没有防备的心头之上,溢出本已满满的思愁。

  这一刻风又起,将远天的阴云裂开一块,也一并掀去了满江缈雾。明月探出来,更添了几分清冷,皓皓千里,大江流白。群山绵环里,露出那寒山寺的一隅。钟声依旧缭绕耳畔,几经来回,似乎又远遁而去,消逝在古寺飞翘的青瓦檐角,那上面已然开始结霜。

  江水寒白如,几影掠去,又速速而上,嵌入云翳。方才攒起的一缕孤瘦的思念,尚还摇曳在远方厚重的山影里,却被云中的一声清唳,很快地湮没下去了。那近处弯折的白石阶,泛着孤冷的月辉,延入寂寂的林子里,猜不透是否会有尽头。

  大雾不知在何时悄悄地聚拢而来,朦胧了这一切绻缱的念想。那片凋敝的姑苏城池,那点曳动的阑珊渔火,那角霜凝的寒山古寺,那盏孤寡的琉璃白月,全都流逝入氤氲的江天茫雾里,只留得那片消陨不去的檀香,扑鼻,入腹,化作一滩又一滩难蠹的思愁,任现实与幻梦纠葛在一起。思何人?愁何事?欲诉又罢,风月无关。

  寂寥的孤白背对着夜的黑,慢慢地被蚕食掉,直至整个世界都黯然。然后蓦地探入一丝带着燥热的风,心神一醒,便发觉又回到了那个午后,那个红绿斑驳的夏日午后。

  抿一口初沏的清茶,再翻几页古文册,那泛黄的纸张就如同老去的念想,经不住岁月的一再雕琢,显出一种枯槁的疲态。遥想那不知何时何处的幽幽静影,细数着不知几星几点的红枫渔火,雾送江天夜,钟声外,客船明,月落寒山宁。

  思游,良久良久,不觉又过了几多光景,只见那天边的斜日又更堕了几分,已经快要触及那西面的山痕了。风似乎也紧了一丝,拉扯着一片尾尖微黄的叶儿,仿佛快要脱离开来,盘旋着卷入下一季的更迭。

  或许真的要入了,那一个清寒的季节。那便就入了罢,收拾起四下散落的旧梦,在那雁声悱恻,梧桐漏的寸寸断碎里,去寻一段轻隐的檀香,寻一片心魂安放之处。

  那里夜风初起,江雾尚浓,那里钟声未响,渔火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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