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叩问”系列之《心碑》
碑,许慎说是竖起的石头。它出现之初可能上面没有文字,后来便附之以文字,用以记录一些觉得需要向别人展示的内容;而且,为令其长久,文字大多凿刻而成。
时间的延续让碑的含义越发狭窄。现在的人们每每谈到碑,彼此都会心照不宣地认定:那是用来记载前人生平及其功绩的刻石。
早先的碑多用于记载国之重臣或时之名士们业绩,其文字多为歌功颂德之类;而帝王老子们碑文之华美自不待言。但碑上文字的形成,多半是在这些人故去之后,由其生前友好或受其恩惠者编撰。若此,连篇累牍的赞誉之辞,是客观评价还是极力吹捧恐怕只有苍天知道了。
有位老先生一定十分憎恶那些生前鱼肉百姓,死后被人捧作圣贤的碑文。他老人家咬着牙说这些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从这一点上说,武则天可能算是明智的了。她生前自比日月当空、古今第一女皇,死后却让人树了块无字碑,任尔后来者如何评说。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如果是个遗臭万年的角色,不管碑文上歌颂得如何流芳千古也是枉然。所谓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是也。
从时间角度看,无论古之帝王将相,还是今之平民百姓,其后人为了备忘,在其坟墓前立块碑,刻上生卒年月和相关生平,借以寄托后人的纪念之情。则碑文之华美或质朴亦无可厚非了。
有个成语叫作“有口皆碑”,大概是说已经死去或者仍然或着的人,因为做了一些让许多人高兴的事,大家都称颂他。
老百姓对当权者的评价,往往叫做“口碑”。人们通常也以口碑的好坏评判当权者的功过。所以,多数当权者都十分重视口碑。古人比较实在,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理,处处派人提放老百姓说坏话,于是出现“国人道路以目”之类敢怒不敢言的窘状。现在的不少人要聪明得多了,他们反古人之道而行之:既然阻止不了别人的口,那我干脆教会你怎么说。一些地方官长或某类圈子内自诩为领军者,为了实现自己的宏图伟志,借助现代宣传媒介之便畅,经常将收获的一粒芝麻描绘成一车西瓜,甚至把欠收篡改为丰收,有的竟然敢把亏洪决堤说成力挽狂澜。总之,八仙过海,重彩纷呈。结果弄得百姓对各类宣传无所适从。
良善的人们往往最容易被欺骗。对于那些官长或自诩为业内高手们泡泡糖式制造口碑的方式,知情的聪明人自然笑而不语;至于多数不明真相的善良之辈恐怕真的会“有口皆碑”的了。况且,即便是在事实的原发地,往往因为赵高之流的功效,指鹿为马的现象也难免存在。
口碑之名与实确乎令人沉思。
忽然想到古装影视镜头:皇帝出现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下跪,且口颂“吾皇万岁万万岁”之类令人发聩的赞歌。但这些人是否都“言为心声”呢?或许腹诽者大有人在,但场面上大家都必须这么唱着。
一般都认为童言无欺。一个小孩,如果当着其父母的面,你认真地问小孩,其父母的好坏,回答一定是赞誉的。但如果一个值得孩子特别信任者单独问同样的话题,答案多半会不一致。
其实,老百姓的心里确实是有一杆秤的,且年月越久,秤也会越准。对于那些沽名钓誉者们的所作所为,有些人虽然迫于某种情形,人云亦云地称道几句,但他们内心里的那块所谓功德碑上的内容却迥然不同。
不知道兰考的土地上是否立有焦裕禄的功德碑。生前连一张工作照都不肯摄入相机的焦裕禄,一定没有想到要兰考人为他立一块言辞好一点的功德碑,他更不会教老百姓为他高唱赞歌。是的,一个为了百姓的生存与幸福连性命都不顾的人,哪会想到这些?但是,“焦裕禄,我们的好书记”这句简洁的墓志铭,却早已深深镌刻在华夏一代又一代所有良知尚存的心碑之上。
涂脂抹粉的墓碑或许难敌风雨;而自我吹捧,甚至教猱升木的口碑必然稍纵即逝,且令人发指;只有朴实无华的心碑才会真正流芳百世。
二00一年深秋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