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望南山
人生最美好的享受,莫过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儿独望南山,看云。
为了能够独望南山,为了能够看云,在山城狭窄的天空下,我吃尽了苦头,不得不常常搬家。每次“乔迁新居”,我都先要去看一下房子,看是不是租赁的小屋坐北向南?是否有一扇窗子可以望见那云卷云舒的南山?
我自幼生长在南山脚下,一回头便能看到南山。而少年时到南山砍柴割竹子的记忆,总是饥饿和苦涩的。也曾经象陶潜老先生那样: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但陶潜老先生的稼穑生涯充满了诗意,而我的农夫生涯则充满了若难。如今仔细想来,那实在是一种心境的缘故,我还远远未修到陶老先生那种境界呀。于是年轻时拼命抗争,终于逃离了田园,还美其名曰:那是文明与愚味的强烈冲突。在县城里摸爬滚打了二十个寒署,心中早已厌倦了人世的纷争,什么英雄呀,强者呀,大官呀,款爷呀,这些颇富煽情的诱惑,已渐渐从我的灵魂中退隐而去,换之而来的,是希望能够过一种平淡朴素的安宁生活。于是希望回归田园,希望能够独望南山。而南山,一日不见,我的心便要昏浊,我的眼便要被滚滚红尘所迷。因为南山层峦叠嶂,气象万端,因为南山苍苍茫茫,无所不容,可以清我心,聪我耳,明我目,更能洗涤我胸中世俗的尘埃。
前年秋天,我有幸搬进了一幢八层高的大楼。本来五层还有数间房子,而且楼层较低,还被人装修过,条件明显优越。可我去看了看,便毅然做出决定:宁愿再住的高一层,也坚决不住五楼。因为五楼的几间房子临街,市声喧嚣,而六楼所剩余的三间房子则一律向南,推开任何一扇窗子,都能看到南山群峰,眼前没有任何建筑物和障碍物可以阻挡我亲近南山的视线。妻子为此与我争辩,说:你挑六楼,房租并不比五楼少付分文,何苦要多走一层楼呢?但我心意已决,且曰:有房住,还有窗子可日日夜夜独望南山,夫复何求?
雨后初晴的早晨,刚推开窗子,便见南山的每一个皱褶和每一条沟壑里,都蒸腾着白茫茫的烟云,那些烟云一嘟噜一疙瘩的蒸腾着,翻滚着,渐渐的融汇一起,将整个南山笼罩得仅仅只剩下山的一角,岩的半片。一忽儿,那烟云又收拢稀薄起来,化作了一条美丽的飘带,足足有四五里路长,缠在整个南山的半腰。而此时山是绿的,云是白的,使人不禁好生羡慕,便想:云们呀!我何时能潇洒如斯/也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匹……
最是月明星稀的夜晚,正应了“山高月小”那句老话,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碧蓝的夜空中,而那远远蹲伏在县河南岸的一片高山,如一尊巨大的坐佛相似,显得黑黝黝的,虽然一峰一壑隐约可见,但深山子规蹄,那竹木茂盛的森林中似乎又隐藏着无数的神秘故事。那些夜栖的山鸟们,都睡了吗?那些狼虫虎豹,是正在追逐着一只香獐?南山因其广阔,因其深幽,才变得宽容和博大吗?它不但生长着茂密的松林,隐藏着无娄珍贵的中药材,还容忍野兽、毒蛇横行,收容了无数无家可归的虫豺,且一任风也雨也雷也电也的侵袭,而始终处之泰然,宠辱不惊。想想看,自己天天所计较的,无非是付出和收入的多寡,个人名利的得失罢了。而南山则使我辈显得多么渺小和猥琐!就这样望着,思考着,一时胸中块垒尽消,自觉得心底一片澄澈空明,如一片云,一片山间的明月了。
山月呀,唯你独知我的淡泊,那么,就永远的独坐在这儿吧,独望一片闲云,一片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