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快开门

　　今天又加班，空旷的道路，寂寥的大街，灰暗的夜空。一个人，下班后走在大街上，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夜风吹得它一晃一晃。

　　每天晚上，妈妈都会等到我回来才去睡觉。听到我在门口一喊：“妈妈，快开门！”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就像小时候，我们读幼儿园时，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去。一开门，看到我一身的倦意，她抢过我的包，递过拖鞋来，转身又去倒了一杯热水，捧到我的手里。看我没什么事，她就说：“沙发凉，别看电视了，早点进房间睡觉。”她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拖着步子进房间睡觉去了。大厅里的灯照着我一个人和桌凳。角落里的那盆花好像也睡着了，特别安静。

　　妈早晨6点钟就起床了，每天都是这样准时。为全家做好饭，叫我起来，从厨房端出冒着热气的米粉和我们一起吃。我很快就吃完了，妈老了，胃口不好，牙也不好，一半都没有吃完。

　　“妈，我上班去了。你慢点吃。”她把筷子一扔，两手在围裙上一抹，冲到门口去给我开门，等我拿好包，她已经在门口站僵了，像一个侍卫，摆好服务的姿势，好像我是领导一样。

　　吃完饭，她就把一家人的衣服洗干净，晾在阳台上。我的衬衫永远都不会皱，衣服上架的那一刻她就帮我扯平了。扯不平的，她就拿到楼下的裁缝店里去，弄好了，还要讲价还价，五毛钱，讲半天。

　　菜市场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茄子、辣椒、南瓜、黄瓜、鱼、猪肉……这些菜在她的眼里就像小孩子一样，都是有生命的。买到菜，她就特别高兴。我总以为她没什么力气，提不起多重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她能提十几斤的菜走路回家，穿过几条街，几条马路，等几次红绿灯，上五层楼。她都是一口气，不在半路休息，有时袋子都提断了。

　　回到家，放下东西，要清各种账，菜多少钱，又买了什么日用品，多少钱。等她算完后，地板又要洗澡了，沙发和其它桌凳也跟着洗个脸。

　　这些工作做完，她看看钟已经是11点了，她开始淘米，削土豆皮，清洗蔬菜，剥开那些新鲜的豆子，切碎那些猪肉……准备午餐，等上班的人回来吃，然后收拾碗筷，清洗。下午她就坐在院子里和那些跟她一样的人讲她们过去的故事：文革啦、知青下乡呀、改革开放啊；谈电视里的新闻，她们还知道刘翔；最喜欢说的就是别人的终身大事，谁家的姑娘没找对象，谁家的小伙正发愁，就给他们拉拉红线。激动的时候就像又回到了自己当年要嫁人的那一刻。

　　那天，我给她买了个手机。她非常高兴，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了，干活时就放在口袋里，好像得了个金元宝似的。我抓着她的手教了几十遍才教会她接电话，至于打电话就不记得教了多少遍。还有很多功能，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图标在那里闪动而已。有一天晚上我很晚才回来，拿起手机想打电话叫她开门。一道灵光在我脑子里一闪，我给她发了个短信：妈妈，快开门！其实我带了钥匙，只是我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感受一下现代化的高科技——短信。因为她也学会了看短信，但我不确定她能否认出这几个字。我怀着试试看的心，上了楼。没想到，她已经开好了门，在那里等我。我问她怎么认识那几个字，她说“妈妈”这两个字全世界的人都认识，我还没笨到这个这个程度。“开门”这两个字在家家户户的春联上都有，人家不都贴着“三羊开泰”、“喜福临门”。她深怕我说她没文化，一一证明给我看。我忍不住笑了，她也笑了，笑得可得意了。

　　上周日是母亲节，距离今天整整一个星期了。上午我收到到朋友的短信，提醒我别忘了给母亲送祝福。其实我还真忘记了。每天都要上班，工作完毕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了。给母亲送祝福，送什么呢？母亲是个传统的人，你要是给她送束花，买个蛋糕，她还不喜欢。于是我专门请了一天假，陪母亲去买菜，走在路上，母亲仿佛又回到了30岁，双腿特别有劲，别人还问她是不是今天菜市场有免费的菜，早点去抢呢！

　　母亲做了一大桌菜，还叫了几个亲戚朋友来吃。母亲忙得不亦乐乎！平时她都是只吃一碗半饭，今天吃了两大碗，还喝了三碗啤酒。大块的红烧肉，她连吃了四块也不觉得油腻。

　　冬天很快就来了，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树叶。母亲怕冷，越来越怕冷。她的头发脱落了很多，皮肤也变得很干燥。

　　那年冬天我在外地出差，一个月都没有回家。她总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快了，快了。可满满一个月后我才回来。那天我没跟母亲说我要回来，我又想给她一个惊喜。回到家又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我想母亲一定睡了，我轻轻地打开门。客厅里有束淡淡的光，我以为是月光。走进去一看，原来母亲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握着手机。她说她算着日子，知道我今天会回来，就在这等。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母亲一定是等了一个晚上，也许不止，应该是很多个晚上……她进房间的时候把手机放在茶桌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我很久以前发给她的那条短信：妈妈，快开门！

　　要是我今晚没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