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驮铃声声响

发布时间:2024-08-19 05:40:07

  驮铃声声响

  张志强

  山峁的翠绿,凸显了黄土塬蛇形小路的蜿蜒和幽静,草丛中悠闲的虫儿唧唧低鸣,清一色的装束,白毛巾在额头上扎成酷似羊角,清脆嘹亮的唢呐声在黄土源上飘荡,迎新人的队形中唯独骑毛驴的最为显赫,灵巧的驴鞍红被铺垫,柳枝细腰的新娘红盖头遮脸,身姿随毛驴的晃动而扭动,挂在驴脖颈上的铃声有节奏的晃响,黄土塬上的婆姨们,就是这样怀揣着朦胧憧憬的心情,嫁给了可信憨厚的汗,别样的婚娶构成了黄土源亮丽的风景。

  于家坡村位于黄河岸畔,这里的土地也许是被黄河水常年洗礼的缘故,土更黄,也许是被黄河风日月吹拂山峁的缘故,土丘越泛圆融,也许是被黄河上空热头曝晒的缘故,黄土才变得红润,生长在这里的黄河人淳朴、憨厚、粗犷、豪放,更能展显黄河汉子的赤裸与不俗。据说还有一辈子没有踏出黄土地的黄河人。

  这是一个贫瘠荒芜的村落,村内除了零星的少的可怜的一点沟坝地之外,土地几乎全是黄中泛着红的粘土坡地,土梁被水侵蚀地遍体鳞伤,沟沟坎坎凸显出黄土源历史的沧桑,陡峭的土梁上零星点缀着一些杂七杂八的荆棘,稍平缓的山坡上一些山桃花开的那个艳丽,野花与光着背在山坡上刨地的乡人构成少有的春的气息。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山梁梁上显现的羊肠小道,让小毛驴有了用武之地,驮水、驮粪、驮庄稼是它一生永恒的活计。山崖的土窑洞里发出沉闷的咳嗽声,一条梁上一户人,条条黄梁住新人,土窑土院土炕头,冬暖夏凉庄稼人。风信亭错落在村中间,地势平坦,自然生长在这里的三颗柏树,树冠外延,树根盘结裸露在外,巧然形成坐垫,树荫下,丝丝凉风吹过,挥去酸痛,迎来阵阵凉意,这样的境地,自然成了黄河人落脚栖息的地儿,农业社的时候,这里是宣传开会的场所,罩子灯下,人影不安的在晃动,旱烟味脚臭味还有身上的汗臭味搅合在一起……。从这里向西眺望,两个稍低的土峁之间,可以清晰地看到母亲河——-黄河,黄河平稳的流水,像黄绸缎点缀在山西和陕西的河床里,热头西倾,余光将天地渲染成粉红一片,河面上滚动的水纹不时折身出耀眼的光芒,好神奇,好壮观。站在这里向低洼处俯视,十余捻用石块砌成的石口子土窑洞,格外引人注目,听年老者闲谈中得知,明国时期这里也曾有过集贸上的繁华,陕西省延长县隔黄河水相望,两省之间的民间往来主要靠木船摆渡运送货物,在黄河芝麻滩进行交易,换取的货物主要靠毛驴驮运,这样的石口子方石块,都是靠毛驴一块一块驮上来,辛苦那是自然,不过,足以见证那一段辉煌的历史。

  有一年秋天,我有幸随舅踏寻过一次古道,那是一个深秋的清晨,舅早早给驴套好驴鞍,由于芝麻滩离村庄较远,七八里的土路伴有陡峭的攀岩,忙活计的乡人出工前都会带好中午的干粮。舅是乡镇联区的一名小学教师,他每年也就是在假期拾掇些农活,芝麻滩方圆百里,平展展的沙地,这是黄河历年汛期退潮后留下的软绵、柔和、肥沃的沙地,村里人把这片沙地看的比生命还要珍贵,沙地盛产花生,每年这时正是花生收获的季节,活计到不算辛苦,就是挺费人。进入沙地,甩掉布鞋,文静的教书匠,露出黄河汉子的粗性,赤脚踩在柔绵的沙土地,弯腰抬手娴熟麻利。通往芝麻滩的羊肠小道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境,说起是路,在我看来真的不敢恭维,岩石陡峭,荆棘丛生,稍加不慎就会有跌入万丈深崖的危险,更不要说在某一段可以交会,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乡农们收工自然要早些,热头西斜,舅麻利地拾掇装有花生布袋子,捆扎在毛驴身上,赶天黑之前必须趟过陡峭的岩石,一行十几个人,八九头毛驴穿行在古道上,铃声显现出黄土塬的狂野,铃声荡起古道上历史的足迹,铃声穿越时空勾落出芝麻滩上繁华集锦,铃声更凸显了辈辈黄河儿女的不屈,踩踏在这一陡峭崎岖的古道上,内心丝毫没有一点惬意,却更多些许恐惧,山崖间此起彼伏回音着汉子们焦虑的吆喝声,一人在前牵着结绳使劲的拽,后面跟着的人时而推着毛驴的臀部,时而用手轻拍,牲畜善解人意,摇头晃脑很是卖力,灵巧的毛驴上窜下跳,急促的驼铃声声嘹响。透着血丝的残阳不知何时沉落,天地间已灰蒙蒙一片,好在我们已趟过险地,踩踏在厚实的蜿蜒的古源道上,人与牲畜在夜幕中起伏,黄土塬上荡起低沉或高亢的西北风,年长者随手从腰间抽出旱烟锅子,火花溅起,烟随风去,悠闲几口,嘴里哼起熟悉的蒲剧段子,驼铃声偶尔扬起,也许黄河汉子就是这样缓解、释放崖间的恐惧,村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不停的张望,小跑几步牵着外婆的手,才感到心确确实实回到了家,76岁的小脚外婆一把紧紧搂住我,好似多年飘荡的游子回归故里,急切的话语一出就是一箩筐,让你不知该回答那一句,那份丝丝的暖意就这样永远铭刻在心里。

  这样的古道,随着黄河大桥的全线贯通,秦晋之间的贸易往来变得便捷顺畅,羊肠古道只有春秋两季勤劳的黄河人偶尔点缀,昔日的繁华已演变成了远古的历史。

  也是那一年的一个清晨,舅赶着他家的那头黑驴和外婆家的那头灰驴,驮上用木板打制的水桶,开始了新一天的活计。尾随着舅,毛驴摇头摆尾好不快意,驮铃声声,晃醒了沉睡的乡人,晃破了山村的宁静。舅是一个朴实厚道的人,身体瘦小,平头圆脸,面相俊俏,说起话来,脸上时常挂着笑容,看上去并没有黄河汉子那样黝黑结实,但农村的活计拿在手上从不含糊,舅也许是平时教书的缘故,回到家,就像是要把一年的活计都干完,很是拼命,在这里乡农们吃水比吃油还要珍贵,驮一次水来回的个把钟头,木制的水桶空时就很笨重,经水浸后灌满水就更加的沉重,驴背上套着驴鞍子,一头挂着一只木桶,路,尽管蜿蜒坡陡,但比起山崖的古道要好的多,下坡时铃声急促,上坡时铃声悠悠,这是最为古老的生活元素,但生活在这里的黄河人,辈辈还是沿习着这段沧桑古老的历史,东方的热头如水洗一般悬挂在天宇,鲜亮的光,铺洒在黄土塬的沟沟坎坎,到处洋溢着一片祥和的温情。灰毛驴抖动脖颈摇响铃铛,外公喂着身子下炕,直脚踩地穿上宽大的老布鞋,我要帮忙,外公拉着脸不肯,孩些去一边,别让水桶咂了脚,看着他娴熟的一头把持着水桶,另一只手拽着绳子托着木桶着地,耄耋之年的老人弯着老腰,提桶上膝送胯甩背,笨重的木桶在他的手里好似玩具,水缸沿上横担着桃木棍子,木桶担在上面,水慢慢流入水缸,城里孩用水不知珍惜,洗脸洗脚经常遭到外公的谩骂,驴球的,哪有你这样日忒水的,过去的不解,现在才知道水对于他们是何等的珍贵。

  岁月悠悠,驮铃声声,嘹响了黄河人太多的喜庆、沧桑、苦涩、柔韧和刚毅,也荡响了粗犷豪放黄河人的全部心境,历史在延续,不屈的黄河人,在党的扶贫政策和移民搬迁工程的有效实施下,将会迎来更加辉煌的明天。

  文字:2639

  完稿于二0一二年七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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