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在客厅响着，楼下搬家的在大声喧哗。
我仍然在努力挣扎。
清晰地记得儿子出去时关门的声音，也清楚地起身看见他打开电视机的动作，为什么我就回不去了呢？
恍然是在一个乡下的院落里，一陇陇的菜苗成排生长，肆意地享受夏日的阳光。菜地周围是高高的树儿，郁郁葱葱。尽头是一汪水塘。他带领我来到这儿，向我指点刚刚买回来的种在菜地中间的那株鲜艳欲滴的花。彼时，我那会伺花弄草的爷爷正寂然地穿过院落。
他还展示了厕所里换的杯具，增加了一个高高的嗽洗台。卧室里家具的位置安放。奇怪的是怎么会有旧房子的和现在的家具的混合呢？
此刻，我就睡在这个卧室的床上。
40多年来，如白驹过隙，似乎经历了人生太多的淋淋种种。赏过繁花竞放的春日，笑迎杨柳筛月影的夏暑，作别寒蝉凄切的秋令，痛苦抑或是万里雪飘的冬天。忙乱于尘世间的碎步，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来的理由。心底涌起的幽思，化为文字，不过是浅浅地刻在春天落花上的记忆，为枯藤老树寻找凭吊的借口。
我依然热爱着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
何处是归程？长亭复短亭。所有的一切，不管是从魂牵梦萦的故园漂浮而来，还是从暗黄的日记中不约而至，我欣然接受。痛，并快乐着。
故园？我突然忆起，我的爷爷已经作别东边的云彩20多年了。刚才他落寞的背影历历在目，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我试图坐起身，准备环顾周围。一切都是徒劳。
嘴张不开，自己听见自己内心的叹息。于是我拼命地拍打自己的大腿，清晰地耳闻啪啪的节奏。
客厅里电视的歌曲优扬，楼下搬家的呼声回荡。
我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我心爱的他就在客厅啊。他一定可以听见我的动静。他怎么可以忍心弃我而不顾呢？他不是总唱那首《手心里的温柔》吗？牵着我的手，牵着我到白头。为什么还不来呢？
一切依旧。
思绪似乎又在幽蓝的天空游离，寻找着陆点。院落中那朵娇艳的花抓住了我的视线，飘移过去，准备好好欣赏，什么东西刺痛了我。
我惊醒了。
冲出去，靠在门上。他愕然，我木然。
呆呆地回转身，把自己又重新掷到床上。
司汤达的一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我从地狱来，到天堂去，路过人间。人生终究是一次单程旅行，我们都要回到目的地。如果刚才的场景是我的必须，为什么不呢？
可是我怎么那样牵肠挂肚？秦观的词道尽了多少人的心声。韶华不为少年留。经历太多的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人生更多的是青山隐隐，花空烟水流。然而，情到深处，又有多少人沉醉不知归路？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是一位老同学回的。生命也许太拥挤，能够陪伴在身边的只有自己。可是我会时时想念，你的深深的情谊。节日愿你不劳动。
呵呵。是劳动节快乐。
其实，如果就这样到达另一个世界，不管我劳不劳动，我是非常欢欣的。人间四月芳菲尽，隔世彼岸花盛开。我会徘徊在忘川河边，欣赏今世绝无的鲜血般的彼岸花，一饮而尽孟婆汤，曾经的种种留在彼岸，渴望下一场风花雪月的此岸。
今生，我依然相信：爱吧，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生活吧，就像明天是末日一样。
电视机在客厅响着，楼下搬家的还在大声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