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公爹
“弦子，快起来！”
古 历十二月十五的清晨，刚躺下不久的我又被老公急促的声音唤醒，一定是病重的公爹要走了，我急忙穿衣起床。老公和大哥，二哥已经把公爹抬到了堂屋里，弥留人 世的公爹在三个儿子的搀扶下，勉强靠在堂屋中间的椅子上，脚踩在装满谷子的盆里。此时，公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他看起来那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呼吸越来越微弱。我目睹着公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一阵痛楚从心尖弥漫开来，整个人仿佛要窒息了，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老婆，不要哭！”老公握了握我的手，可我却分明看到了他眼中滚动的泪花。
“爸爸！爸爸啊！”大哥含着泪凑近公爹的耳朵呼唤他，却怎么也听不到他的回应了。
公爹撇下我们去了，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踽踽地踏上了西去的征程，留下满屋凄惨的哭泣声……
听到鞭炮声，邻居们都拢来了，大家忙着给公爹洗澡，穿衣，入棺。我走进公爹的房间，默默地为他清理遗物。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勾起了我难忘的回忆……
认识公爹是在1998年 的冬天，那是结婚前老公第一次带我回家。毕竟是丑媳妇见公婆，我被老公牵着忐忑不安地走进家门。之所以忐忑，是因为我不是两位老人心目中满意的儿媳。我年 龄比老公大，在人们的眼中，这种不正常的姐弟恋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明白要想得到两位老人的允许和祝福，还得好好地表现。尽管老公一再安慰我，爸妈的工 作已经做通，不要紧张。可是，我的心还是犹如一只小鹿噗噗乱撞。眼前，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结局呢？我思忖着，抬头看见火铺上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他高 大的身材，宽宽的脸膛露出慈祥的笑容。老人看起来是那么和蔼亲切，我紧张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
“伯伯好！”
“好！回来就好！快上来坐，外面很冷。”老人微笑地下了火铺。
“不用客气！伯伯，您坐。”
“爸，妈呢？”老公问。
“打菜去了，一会就回来。”老人边说边往火塘里加柴，火烧得更旺了。我坐上了火铺，感觉周身都洋溢着温暖。老人又从房里取出瓜子和桔子塞到我手里，我通通收下了。因为我觉得，唯有这样，方能表达我对老人的尊敬与感激之情。老人用这种朴实而又热情的方式接纳了我 ，从此，我又多了一位疼我、爱我的父亲。
晚 餐吃婆妈弄的火锅，锅子里炖的是自家喂的鸡，空气中浸润着鸡肉的芳香。全家人围着火锅愉快地吃了起来，我正想动筷子，可坐在我身边的公爹早已经把鸡腿放进 我碗里了。天啊，那么大一只鸡腿！吃完差不多我也饱了。正想着，公爹又把鸡翅膀、鸡爪、鸡心等不停地往我碗里夹，堆在碗中像一座小山。再看公爹的碗里却是 空空的，我急忙把鸡腿往公爹的碗里放。可老人哪里肯依，鸡腿又回到我碗里。
“孩子，你们在城里很少吃到这种土鸡，多吃一点，我们经常吃的，你就别劝我了。”公爹干脆把碗拿在手中。
我望着自己那一碗鸡肉，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老公帮我把那碗鸡肉倒回锅里，我松了口气。
这下公爹不高兴了。“看你这小子，都倒回去人家吃什么？”
“爸，随她自己吃吧。”
我趁势夹了块鸡肉放在碗里，然后说“爸，你看，我不是正在吃吗？”
看我吃起来了，公爹的脸才多云转晴。那天的晚餐，是我有史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
有 公爹和婆妈做坚强的后盾，我们顶着来自社会的各种压力，如期结了婚。本打算接两位老人出来和我们一起住，让他们安享晚年。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我们结婚没 多久，公爹因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抢救，虽然拣回了一条命，可他却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只能咿咿呀呀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右边身子也瘫痪 了。他老人家从此就躺倒在这张床上，开始了痛苦的旅程。八年的时间啊，这间房就是他的天地，他生活的一切。除了能靠着凳子挪到门口坐坐外，大部分时间都在 这张床上，真是度日如年。每次我们回去看他，他都孩子般的高兴。我坐在床前，陪着他，静静地听他咿咿呀呀地说着话。总觉得愧对公爹，照顾他老人家太少。虽 然我们也经常回乡下去看他，可大部分时间都忙于自己的工作。为了我们能安心做事，婆妈和大哥主动担起了照顾公爹的重任。我们多次和两位老人商量，让他们搬 进城来一起住。可是善良的公爹和婆妈以城里生活不习惯为由拒绝了。我知道，他们是不愿拖累我们啊！
原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喜欢落井下石，让本已经很不幸的公爹再一次经受痛苦的煎熬。农历2009年 十一月初的一天，婆妈上街买东西,公爹起来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把右大腿的骨头弄断了，老人再一次住进了医院。医生说这种情况治疗的唯一办法就是手 术，可曾经得过脑瘫的公爹却不能手术。虽然每天打针，吃药，可药物对病情一点帮助都没有，每天听着公爹痛苦的呻吟，我们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只能任凭病 魔吞噬着公爹的肌体。眼看着公爹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衰弱，吃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减少，我们只好把他从医院抬回家里照顾。最后那些日子，公爹什么都吃 不下了，大部分时间在昏睡。清醒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一直望着门口。我不知道此时的公爹还有没有思维，也许，公爹留恋着外面的世界，他不愿离去；也许，公爹想 早点结束这生不如死的日子，去到那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天国，去过那安静的生活。但是不管怎样，公爹解脱了，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安静地离去，从此不再受 折磨与煎熬。
公爹离开了，匆匆走完了他辛劳的一生，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遗憾和伤痛！他让我明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古训的深刻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