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了许久的世界让人心生无端的郁闷和莫名的焦虑。今晨睁开眼，耳际间便被清脆的鸟鸣声声盈满。拉开窗户，打开一扇春天的门扉，天空这块巨大的灰幕布骤然掀开一个明亮的角，酡红色的彩霞映红了天际。和煦的阳光跳跃，舞进屋里，朗照着阴郁已久的心空。

持续好些时日的寒风雨雪，停止了没完没了的恣肆。

世界开始朗润、清晰起来。

和煦的阳光刺破校园的寂静，窗外疏疏落落洒落一地金色。潮湿了一季严冬，家具、被褥、枕套都散发黏糊糊的味道。我拿着清洗过的衣物在阳台上晾晒。阳光无声地洒满锈迹斑斑的护窗，衣服在暖风中轻轻飘荡。往下瞧，楼下操场的铁栏杆上，已紧紧密密地搭着五颜六色的被褥、床单。再看去，家家户户的窗台上也是飘动着大大小小的衣物。

一个美丽的艳阳天。

阳光真好！阳光真早！

我仿佛嗅到了一缕缕泥土的清香，空气里到处流动着人们没有污染过的笑声。沐浴阳光，如同依偎母亲，我的脸上感觉到母亲那目光的抚摸，内心溢满阳光……


一

春真的来了！你听，那各种灵动而清新的语言，已经在肆意泼洒的阳光里，温暖成美妙的乐音。

一场期待已久的雪，在春天降临，纷纷扬扬舞尽最后一丝寒凉。紧接着便是阴雨连绵，涟水河畔早些日子还是寂寂寥寥，不见人影。这会儿，清晨春韵的光辉里，河堤上漫步的男女老少三三两两，悠闲自在地走过，脸上的微笑渗透着灿烂朝霞般的秀丽。

河面波光粼粼，风过处，细细碎碎地翻动金色的艳影。河堤两岸，早春的嫩草才从石头缝里、水边低洼处、闲坪地里冒出头来，悄悄然，寂寂然，一夜之间，满城绿色铺天盖地。岸边柳树千百条绿丝绦，如梦如幻，如云如烟，化作绵绵柳絮，轻舞飞扬在三月的春风里。而此时，惬意的人们，已经纷纷地站到了树下，尽情地嗅着柳树散发出的新鲜的味道。报春花最早知晓春天，黄得耀眼夺目，欣欣然，灿灿然，远远望去，仿佛层层碧浪中摇曳着朵朵黄色的云霞。

阳光正暖，大地写满阳光的颜色，空气中溢满了馨香。

街边的橱窗里，棉质的红、蓝、绿格子休闲衬衣，丝质、棉麻、雪纺的长裙，赤橙黄绿青蓝紫，美丽的霓裳如天边的彩虹，五彩斑斓，将古老的小城点缀得青春时尚、容光焕发。窄窄的服装店内，那些亭亭玉立的身姿，那些银铃般的爽朗笑声，即使隔窗望去，即使远远听着，依旧是春色怡人、春风拂面。褪去了严冬的臃肿与笨重，蛰伏了一季的生命，蓬蓬勃勃，再也按耐不住那颗爱美之心，忙乎着为自己、为家人挑选时尚的春装。

新建的广场上，喧闹的人群中，一个胖嘟嘟的女孩，手里拽着风筝的线头，乌黑的大眼睛向着蓝天遥望，那只蜻蜓风筝在湛蓝的天空里忽高忽低，上下翻滚。她在广场上快速地奔跑，汗水很快濡湿了她的发际。阳光张开金色的翅膀，轻轻落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上，小小的嘴唇上，在她的心灵上开出了春天的花朵。

古老的小桥上，一对白发夫妻缓缓经过。老男人在前面倒退，双手牵着老女人枯瘦的手。老女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慢慢朝前走。她的腿有些跛，走得非常艰难，看样子是中风后的康复训练。老男人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大概是鼓励她别怕。老女人静静地望着老男人长满皱纹的眼角，那张橘子似的脸上绽放出春花般的笑容。生活的酸甜苦辣他们走过，人生的风雨坎坷他们经历过，严冬过后，春天正在招手。早春，阳光下，他们的浪漫与温情，冰冻的心湖也被这一幕漾起美丽的涟漪。

浓密的树荫里，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年人爽朗的笑声抖落一地阳光。“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咯……”“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啊”一红一黑的两个女人，走着台步，一招一式，配合默契，唱着湖南人喜欢的花鼓戏《刘海砍樵》。没有鲜花，却有绿树红花相伴。没有舞台，却有掌声相送。花鼓戏、黄梅调、京剧、流行歌曲、广场舞，你方唱罢我登场，阳光在绿树婆娑间晃动身影，春天让我们的心灵连接生活的脉搏，一齐跳动，一起欢乐，对一切美好事物心怀感恩，一同为春天的姗姗到来放声歌唱。


二

阳光，不但唤醒了沉睡的土地，也唤醒了沉睡的万物，从城市到乡村，无处不在焕发生命的朝气蓬勃。

一个晴好的春晨，搁下手中琐碎事情，牵着女儿的小手，我们走向原野。置身于碧绿的田野，远离喧嚣的城市，汽车的鸣笛、人群的吵嚷，在身后渐渐隐去。鸟叫、虫鸣、犬吠，各种声音不绝入耳，心在那一刻回归自然，仿佛就是春天里的一阵清风、一株小草、一枝翠叶、一朵花骨朵，大自然呼啦啦就把我们疲倦的身心覆盖，紧紧地撞个满怀，感受她那静默的温情，来自乡间的浓浓春色。

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随意地迈着步伐，脚尖上泛着缕缕清香，那是青草的气息，亦或是不经意间踩疼的野花散发出来的味道。来自于生命的颜色，是这样真切又是这样的清新，让人心生留恋。许久的繁忙劳累，几乎忘记了大自然的色泽。平素里，文山会海繁华久了，无法拥有自然。想来我是多疑的，毕竟生命中最重的一笔还是绿色，是自然的色泽。只有绿色，才会把一抹淡淡的鹅黄，涂满换季的衣裳，让季节的颜色，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鲜艳。

在乡间，最先听到春天声音的恐怕要属油菜花，那田间地头散落的满目金黄，把无边的春色点缀得烂漫辉煌。你不必去精心伺候，也不必去用心浇灌，这质朴如乡间女子的花儿，自有她顽强的生命，一抹阳光，一滴雨水，便是她生命的根系。

女儿来到了田间，钻进那金黄的油菜花丛中，悄悄儿蹲下身子，偷看那翩翩飞舞的蝶儿。她那短短的樱桃小丸子头微微甩动，把一缕微风染成了春天的颜色。她善感的眸光，向远方招着手，好像在召唤一个久违的身影。乡间的小路，顺着孩子的目光，蜿蜒成跳跃的意象。而在这绝美的景致里，一抹甜蜜的微笑，已经在明媚的阳光下，灿然绽放成满眼的娇艳！

远处，几个摄影发烧友，背着“长枪短炮” 的相机，对着这无边的春色捕捉着镜头。而近处，几个农妇在田间地头，挑着一肩粪水，挥动锄头，翻松泥土，甩动的双臂，如飞的脚步，摄影家们已将春天的镜头聚焦，她们竟然浑然不觉。微醺的阳光映红农妇的脸，不时传来的调侃打趣声，溢满了劳动的惬意与快乐。

此刻，我平静的眼眸里，映出一朵花的光彩，春日盎然，有湿润的土地和丰满的春光，适合任何一种生命发芽，茁壮成长。

极目望去，一方池塘，几株春柳，休眠了一个冬季的柳叶儿，悄悄地舒展开来，然后伸出手臂，让筋骨在微风中舒展成舞姿。两三个老人，零零星星，围坐在池塘边，悠闲自在地垂钓。柳树的旁边那一泓池水，波光粼粼，宛若处子，闪动着亮晶晶的眼睛，脉脉地感受着鱼儿肆意的跳跃。春江水暖鸭先知，不知哪户人家的鸭子，嘎嘎地憨叫着，跳进了水塘，惊醒了树上唱着情歌的鸟儿。去年在这里飞出的喜鹊，又不舍不弃地衔来了第一枝温暖的爱情，开始构筑融入经世柔肠的家。那婉转的吱吱喳喳的叫声，充满了无边的喜庆和柔柔的祥和。那翩跹的鸟影，抖动着翅膀的叫声，掠过沉静的田野，带着一丝丝慵懒的春风，把温暖拽成一缕温馨。此时，有一种爱的萌动，已经在阳光下破冰！

蓝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潺潺的溪水、翠绿的秧田，这一切都是那么清新，没有丝毫的污染，仿佛就是大自然赋予我们最美好的礼物。

若用最清澈的眸光，打点这个季节，那满目的青翠，那夹道路旁的花草，会不会铭记每一刻的平淡和感动？着装一手的清浅，问一问，春风。问一问，暖阳。

青山不语，流水不语，阳光不语，只有女儿软软的童音，将唐诗宋词吟诵：

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一点点微醉的感觉，瞬间浸透了心脾。泥土的味道，伴随着风的轻柔，慢慢地，慢慢地，在广袤的土地上弥散开来…….


三

一个季节的冰冻，让狭小的机关沉闷压抑。

南方的冬天总是缓慢的，夹杂着雨雪，弥漫着风霜，三五天来一次冰封的洗礼和鞭笞。很多个夜晚，我坐在办公室，敲打着冰冷的键盘，字里行间透着严冬的气息。有时候，觉得枯燥的文字，无休止的加班熬夜，无异于苦海，不知何时是岸。寒风呼啸的深夜，我点亮机关院子里那最后一盏灯，面对漆黑的长夜和户外摇曳的老樟树，我问自己，我的春天在哪里？经历了，真的感觉累了，那冰凉冰凉的手指，已经琢磨不透阳光的眼神。

忽地，一缕暖风，一粒鸟鸣，一米阳光，毫无保留、不可抗拒地抖动着美丽的衣裳。春，在身心疲惫的旅程上，选择一个恰当的节点，欣喜地来一次华丽的转身。

阳光正暖，我打开窗，机关院子里，大雪过后，那棵老樟树居然冒出了新芽。鹅黄的嫩尖尖，在被大雪压断的枝桠间，葱茏成一片新绿。原以为这棵香樟树已经如垂垂老朽，不再有新绿，不再有生命，可是，老樟树却以内蕴的生机向我们展示生命又一春。老樟树也有春天，人也有春天。事业在经历寒冬与低谷，必将迎来春意融融。

阳光里，我看见机关那勤杂工大姐，拿着大扫帚，在老樟树下清扫落叶、树枝、碎纸屑，一弯腰，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自然，那样全神贯注。猛地，一阵风吹来，吹得纸屑、树叶四处乱窜。大姐急急地奔忙着，清扫着，喘着粗气，直到将所有的垃圾杂物倒进推车里。

此时，一辆车和一个人，站在岁月的街口，相互默默地对视着，试图把一枚依然挂在空中的叶子，从血液里抽出几枚新芽。

晌午，我走进办公室。一抹阳光，射进办公室的桌子上。那个埋头干事的同事是个80后青年，家里孩子还在医院打点滴，可他中午吃饭后，早早儿就来到了办公室加班。一年之计在于春，人生就是无数个春夏秋冬的积累。这些平凡的人比我更懂得春天的珍贵，更懂得阳光给予我们这份迟来的爱与暖。而我也在用脉脉如许的眸光，温情地欣赏着这样温馨别样的景致。我的心里，有一股暖流已经缓缓升腾，仿佛一朵鲜艳的花儿，在雾霾的缝隙绽放成素洁。

傍晚时分，我抱着翻晒的棉被收进屋子。女儿把她的小脸贴在被子上，笑语盈盈：“妈妈，阳光的味道真香啊！”

是啊，阳光的味道不就是春天的气息、生活的味道吗？梦已走远，现实搁在肩上的，只是些平淡的真实。这样的早春，让我懂得了阳光下的日子该怎样去珍惜和收藏，懂得了用欢乐和爱去为它增值，也懂得了怎样为它去种植与收获。

春天，我和阳光有个约会。

享受阳光，享受阳光带来的好心情。捧几掬鸟语，灌进孤寂的心屋，滋润那干涸了一个冬季的心田。寒冷在昨天停留，所有的日子在逶迤中灿烂，在阳光中优雅地舞蹈，美丽、轻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