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花葬
转花三世错空楼,霜满头,低首逢破日。烟雨红尘千古愁,荒世乱,缘万世成空。笔花蘸墨墨成冰,相思浓,泪似六月霜。今日葬侬人笑痴,尽成愁,一尺黄昏泣。
——题记文。赵雅婷
半卷湘帘画丹青,圃露庭霜春堕泪。斜阳寒草绝尘埃,借得蔷薇一缕魂。
【变身】
初春,风中仍有寒意,梅花的幽幽香味在空气里散发的淋漓尽致。墙角边,一簇蔷薇开得正艳,那正是我的前身。突然间,乌云密布,风雨大作,一道闪电击在了我的身上。
在蓝光中,我缓缓地站起,身子开始不停地旋转,在光芒暴涨中,我逐渐化成了人形。雨停了下来,地面干得出奇的快,不落一点痕迹。一袭粉红锦缎着身,一头青丝在空中乱舞,百年修行,我终于得偿所愿。初成形时,我只能在黑夜中活动。只要日出东升,我就会感到剧痛难耐,只好又回复原身紫蔷薇缩到墙角。
花精灵家族,只有百年才会出一个纯花妖,就是如我这样蜕变人形的。据说,只有元神里浸润过人的血液,才可以迅速得道成仙。据传说,天地人三界众生,都以人形为最高境界。在化成人形后,至少要再等上五百年,才可以脱离精灵,成为真正的花仙子。
日复一日,我都在漫长的等待。春去秋来,我四处寻找精灵姐妹们,却始终无果。花精灵在这个世间,实在是少之又少。孤独,在心海无尽蔓延,我已经忘记了时间是什么。经历了百年的沧桑,看够了世间的悲欢离合,我的身上染上了浓重的人类气息。
每个深夜,我都在仰望月色,看着它暗银色的光辉洒满大地,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遇见】
百年消逝,轮回,仍在冥冥中继续。
在离墙角不远处的一个石屋里,经常会走出一个模样俊俏的男子。他每天清晨出门,傍晚回家,挑担里放着不少的草药。据我观察,他应该是个郎中。我总是在夜里悄悄地来到他的门外,从窗子的纸洞里偷窥。
“凌鸿,回来啦?”只见屋子里站立着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大腹便便,似乎临盆在即了。一边的圆桌上,几个盘子里正冒着热气腾腾,看来应该是他们的晚餐。
我心里思索着,这书生看起来如此年轻,原来是个有妻室的人了。心里大呼“可惜,可惜……”
“芸熙,快躺下,这么大肚子还起来做饭?”那个叫凌鸿的男子,赶紧扶着她到床边坐下。
“我没事的,你饿了吧,先吃饭,草药一会我们一起理”女子虽然称不上花容月貌,倒也长得慈眉善目的。
我泱泱地退步离去,不想被人发现。这次,是我第三次在窗外偷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依赖,除了寻找姐妹们,我把剩下的时间都留在了这里。也许,他是我第一眼就看见的男子,留在心中埋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数日后,艳阳高照,我被阳光晒得奄奄一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正在此时,一盆污血向我倒来,那血直渗入到我的根部。在一道七彩霞光中,我从花精灵蜕变成了花中仙子。从此,我可以在白天夜晚随意化成人形,一抚眉心的朱砂痣,我妩媚地笑了。
【入住】
芸熙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容颜极其酷似凌鸿,嫩白得很,小脸红扑扑地,一双胖胖的小手总是抓来抓去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我经常躲在门外看着入迷,就似乎那是我的妹妹一样。终于有一日,我被人发现了。
“姑娘,你在门外都已经溜达几十次了,还是进来小坐一下吧”芸熙招呼我进去,我却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我……”其实我真的没地方可去,虽然我成了花仙子,但由于五百年的修行未满,我无法控制宝物水灵珠。没有了法力,我比一个凡人更为悲哀。原来成为一个残缺的仙子,远不如凡人来得逍遥自在。
我撒了一个谎言,说自己是个员外的女儿,因为被奸人所害,以至于家破人亡,流离到此地。虽然芸熙对我的话有些疑惑,却还是温柔地安慰着我。
“凌鸿,以后花寒就是我的妹子,你要好好地照顾她”我庆幸遇到如此善良的人类。
“芸熙,这方便吗?”家里多了一个女人,对于凌鸿来说,估计是不怎么习惯。
“怎么不方便呢?妹子以后和我住,不打紧的”正说着,芸熙就将我拉进了卧室,屋子外看起来很简陋,卧室倒是明亮宽敞,优雅怡人。
“那,岂不是叨扰了姐姐?”一阵寒喧后,我就理所当然地住了下来。不久之后,我了解到,原来凌鸿并不是芸熙的相公,他们之间只是嫂子和小叔的关系。芸熙的相公,在一次采摘山药的时候,从山上滚落,最终连尸骨也未曾拾得。由于父母早逝,凌鸿一直和哥哥凌轩住在一起,哥哥死后,他就接下了照顾嫂子的任务。
原来如此,我长吁了一口气。这个我一见钟情的男子,会是我红尘里的眷恋么?
【花嫁】
“花寒妹妹,姐姐给你做个媒,给你找个相公如何?”半年后,芸熙拉着我的手面色含笑地问。
“姐姐,我不要嫁,我只要陪着姐姐就好”我心里只有凌鸿,其他的男子,根本无法进驻我的心。
“傻瓜,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姐姐将一双刚做好新鞋交到我的手里,抚摸着我的长发幽幽地说。
“姐姐,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我不想离开芸姐姐,更不想离开凌鸿,就算是达官贵人,我也不愿意嫁。
“花寒,你放心,这个相公你一定满意”芸熙唇角扬起一抹笑,似乎看穿了我想要的是什么。打开门,她进了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
我却开始楞了,芸姐姐真的知道我心中所想么?从这些日子看得出来,凌鸿对这个嫂子,似乎有些关心过度了。旁观者清,我心里明白得很,只是谁也不愿意捅破这张纸。
“我不同意”听到房间里,凌鸿不停地渡步,还在那怒气冲冲。
“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带着念轩离家出走,你永远也见不到咱们了。”我在屋外听得糊里糊涂的,难道芸姐姐说的相公就是凌鸿?
“芸姐姐,我不嫁”我突然冲了进去,面色凛然而立。我不想凌鸿因为强迫娶了我,那样日子将毫无意义。
“花寒,凌鸿,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们。婚期都已经排好了,如果毁约,我的脸面往哪里放?那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没想到平时如此柔和的姐姐,此时变得蛮横不讲理了。
我想不到我的成亲是在芸姐姐的逼迫下完成的。我和凌鸿的脸色均都很无奈,洞房花烛夜,他连我的红丝巾也没有挑开,只是不停地喝着酒。而我的眼泪,就那么自然地落了下来。
【劫数】
日子平淡无奇,我和凌鸿之间虽然相敬如宾,却总是感觉缺了一点什么。成亲一年,我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芸姐姐急得到处求神拜佛,寻求秘方。
不管这个男人对我多么冷淡,我仍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用人类的话来说,这个就叫做“爱情”。只是,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只见一个妖娆的女子坐在床头,一双青葱柔荑正涂着血红的蔻油。腰间的水灵珠开始不寻常的震动起来,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快回答”我急切地问,眉心都纠起了结。只是出门仅仅三天,到了百里外的龙庙里求了只签,家里却多出了一个女人。
“这个是我的家,就在昨天,我和凌鸿成亲了”听着女子的话,我眼眶里的泪珠,无意识的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仅仅悲伤了几分钟,我却突然想起,水灵珠的异常现象来得奇怪。水灵珠本来是瑶池之物,后来不知何故流传到花精灵的手中,而我是这一辈的幸运儿。它有着通灵的天赋,在遇到恶妖时会自动报警。只是,我不知道咒语是什么,无法对它进行控制,况且,我的修行不过才两百多年而已,完全不成气候。
“你是什么妖怪?”凝起心神,将所有的杂念排除在外,眼睛盯着水灵珠,时刻也不松开。一瞬间,水灵珠发出一道紫色的光芒,向那女子袭去。在光芒中,我看清了她的狐狸尾巴,原来是只狐狸精变的。一刹那,我明白原来控制水灵珠的力量竟然是心念全空。
“妖孽,你快点离开我相公”狐狸精,或是与人类结合,将将吸干凌鸿的精血。恐怕,他将命不久矣。
“你别想了,你不过是小小一个花妖,也想阻止我?”只见一个黑风吹来,我顿觉昏昏沉沉起来。不知何时,我手上捏住了一把小刀,不自觉地向她走去。
“相公,姐姐她要杀我”凌鸿不知道是何时进来的,不分青红皂白,随手就挥了我一巴掌。
“相公”我拼命地摇头,没想到他会如此对我。
“收下它”挥笔龙飞凤舞一阵,他递给我一张纸,我打开一看,昏厥了过去。我用整个生命飞蛾扑火,最后就只换来一纸休书?
【花葬】
“姐姐”我泪眼婆娑地望着芸熙,希望她可以为我主持公道。可是她却沉默了,难道她也默许了凌鸿纳这个狐狸精做妾?
“两位妹妹,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芸熙转身离开,眼神不敢再看我。
“姐姐,相公,她是一只千年狐狸精啊”即使拼了这条命,我也不能让她伤了我相公。
昨夜一梦,我惊魂未定。我与相公的渊源,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注定。那一世,我是河里的锦鲤,被人抓住欲煮汤喝,幸而凌鸿掏钱买下了我,为我放生,而我最终还是没有得道成仙,今生又落凡间成为蔷薇花,与他再续前缘。
“我以为妹妹应该通情达理,没想到妹妹嫉妒心竟是如此之重?看妹妹和凌鸿终无所出,我才向凌鸿提出纳妾的要求。他一直不同意,不过为了凌家之后,才在路边买下了这个女子。”芸熙再次踏入,轻启朱唇,那话到了我的耳中却成了哀鸣。原来,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嫉妒心极重的女子。
“不,今天我若不杀她,相公必将命不久矣”再一次凝集所有的精气,我将所有的意念全部集中,控制着水灵珠发出的光晕越来越大。只是刚才吸入的黑气过多,脑中有些昏眩起来。
只见那妖艳女子睁大了双眼,瞳孔中露出两点血红的光环,我象被摄魂似的拿刀往自己身上扎去。在最后一刻,凌鸿冲过来夺取我手中的小刀,挣扎中,有几滴血渗到了地上。血滴落在了我的掌心,我突然地惊醒,为了凌鸿,我不惜魂飞魄散。
口中的绛珠被我吐出,掌控着水灵珠越飞越高,直到升起万丈光芒。
“花妖,你不要命了,连保精气的绛珠都吐了出来。原本,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我共享一个相公多好。现在,我看你还如何成仙?哈哈哈哈”妖狐使劲力气飞出光芒之外,不亏是只千年之妖,法力启是我一个小小的花妖可以相比。
身体在慢慢地变轻,如一片鸿羽轻飘,我知道生命已经消逝。我仿佛听见了身体在破碎中撕裂的声音。
“花寒,你怎么样了?”凌鸿和芸熙蹲下来,看着我卷入在薄雾中的身躯。
“相公…花寒不能再服侍你了…虽然…你一直都没爱过我…可是…我不后悔…真的…”
“姐姐…谢谢你成全了我和凌鸿…今生与他夫妻一场…已经…不枉此生了……”
此生,凌鸿也许没有真正的爱过我,可我已经满足了。一地的蔷薇碎片,在风中凋零。一缕花魂,烟汀影里觅天而去。
转花三世错空楼,霜满头,低首逢破日。烟雨红尘千古愁,荒世乱,缘万世成空。笔花蘸墨墨成冰,相思浓,泪似六月霜。今日葬侬人笑痴,尽成愁,一尺黄昏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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