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境的忧伤
宿舍前的那些桂花,忽然在这个冬末时节,渐次开来。骤然而到的幸福,让我魂不守舍,狂喜的身子瞬间游离。然当我凑过鼻子,上前一闻为快的时候,发觉没有香味。极近距离的接触,也只是亲触到淡到极致的香气,稍稍在空气里摇曳,便化为虚无。
经过人工改造的植物,其实很多时候,美丽的时间空间都增长了。然真正源于自然的魅力,或多或少的被消散掉。这就像逝去的历史,我们极力扼腕,然却无能为力。我看着它们开放成绚丽的一片,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
一直喜欢映山红,家门前小山上漫山遍野的红,伴我走过了那些肆无忌惮的岁月,在我的脑海里,时时泛着艳丽的光芒。
于是当我在看到城市花坛里的那些花团锦簇,艳丽得一塌糊涂的映山红的时候,心里被莫名的刺痛。那些原本可以骄傲可以放肆的精灵,被局促在了狭小的范围里,安静得像个听话的孩子,只是再没有自己的勇气与本性。
那些花店里,花瓶中的百合白净得耀眼,素雅动人。百合花是一群浪漫纯洁的天使,我一直这样认为。然,那些花店里的百合,它们的笑靥却折去了花儿的娇艳,它们唯唯诺诺,听凭看花买花人摆弄,灵气荡然无存,它们成了堕落的天使。
我想起自家屋后那片百合园,百合东边一朵,西边一丛,数不胜数。它们确没有经过人工修造的那般白净与艳丽,那般完美与动人。可是,当它们在激情如火的六月,一朵一朵绽放的时候。我敢肯定,那是真正的天使降临,那些微风,化成琴弦,弹奏着优美古老的曲子,阳光洒下斑斓的影子,它在翩跹舞蹈,美轮美奂。
无法忘却,故乡的那些花,那些流水,唯一重要的原因是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挥洒不去对故乡的依恋。曾经诅咒它的落后也好,无数次想过逃离也好,而无论怎样,即使我的生命停留到了最后一刻,它还是一样的美丽与温暖,如春天的光芒,照明过整个世界的阴暗,还有什么力量可以让人产生厌恶?
它又如那些可以传越千古的,激荡人心的史册风云,只会因岁月流逝,而渐被人们传诵,顶礼膜拜。
我没有想过要离开,而去获得一种莫名狭长的悲哀。我懵懂地来到这些陌生的城镇,只是因为我无法割舍那些所谓的前途,那些原本可以忽略的一切,我还要放诸怀抱,去认真而苦恼的急切地求得。
我活在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他们说想要立足,便需四方寻觅,浪浪天涯,那是一段漫长甚至没有归途的行为,可是,即使换我凡念私心如此沉重,却也难逃离。
陶渊明最后隐居田园,直叹“归去来兮”,“不为五斗米折腰”,他必竟是经历过了他的繁华。那个低呤“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林逋,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终身未娶,他必是有他的伟大的情操与节守。
而这些,我都没有,如那些小草,如那些水中蜉蝣,生命渺小而又短暂,我是个注定要一直去寻觅的,一直浪荡的,飘摇的人,我不知道终点它给予我的期限会是多久,或许,是无期的。
我离开我所热爱的家乡,大叫着要闯出未来的时候,而其实,我疯狂而可怕地出卖了自己。
人是会不断变化的,虽然我一直想要好好的,静静的,做个在前途里奋战,出于喧嚣尘世而不染的人。然而做不到的,出卖自己正如出卖那些商品,一旦交易完成,那些原本的存在方式,就彻底地改变了。昙花本就一现,你怎能祈求,它开到又一个明天?
那天,望着异乡小镇里那条黑乎乎的,散着臭气的河,在纯粹的阳光里肆虐着桥上行人的时候。我直想说,我看到了消亡的形成,这里再没有静土!那些被下过诅咒的人,终生都不再清醒和幸福,它们亦失去属于它们的天空。
而我的快乐却又突然而生,我想,毕竟我只是这里的过客,这个人生的驿站,也许很快的,就得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掉,如果我愿意,什么都可以不留下,连记忆也是。
我与它,它们,再无瓜葛。
我终将回到我生长的地方,那里树木苍翠,碧水怡人。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樱桃花,野百合,漫山遍野的板栗山茶果野草莓,漫山遍野的,我永远无法逝去的欢歌笑语。
然那个时候,亦是我老去的时候么?
为什么,原本可以享受的种种,到头来,却只是成为我最终遗憾的终点?所有的纯净与美好,原来我一直喜欢的存在,我却从一开始,硬生生地狠心地与它隔膜开来。
爸爸妈妈,爷爷老爷他们,一直未曾走出那个山村,那里会是他们一生的城堡。他们静静地活着,不知道世界的喧嚣与繁华,然后他们终会静静地离去,像秋叶,落地的时候,也是一身的浪漫。
他们是真正幸福的,真正的拥有了平静而伟大的人生。
而我呢,当我怀着光耀门楣的理想,抱着要出人头地的壮志,离开我的故乡的时候,是否,就开始了我的背叛?
月依旧明,花依旧开,梦依旧回。而那些时光,是否将带走,一点一点所造就的光明灿烂的幸福?
开始不理解自己,只是因为一开始,我就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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