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过再见的再见,
有没有见过白桦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线条优雅,充满法国贵族的伤感气质。秦伟站在人群里就像是一颗白桦树。
他的眼神冷酷而自信,双腿笔直,卷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看得见幽蓝的血管。
他常常是最后一个走入教室的学生,嚼着绿箭,大踏步走进已经安静的教室,一副庞若无人的摸样。
同学里他只和两个人说话,一个是张超,还有一个是张超的女朋友我。
数不清的女孩子追求着他,仰慕的目光随着他挺拔的身影而闪烁,可是我从来不曾见过他带一个女孩子来到我们面前,骄傲的说:瞧,我带来了我的女朋友。
秦伟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情侣,看着他们分了和,和了分,嘲弄的撇着嘴,说:我秦伟,爱的女人就一定要得到,不爱的,一个都不碰。
同学间都传着,秦伟的寝室里贴着一些大眼睛,大胸脯的女明星海报。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喜欢和爱,原来是如此不同。
冯瑶瑶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懒散而冷酷的秦伟腾的站起来,走在他身边的我,竟然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浑身散发的霸道气息所影响。
冯瑶瑶抱了抱我:好久不见。是的,好久不见的初中同学,还是那么瘦,犹如一株嫩绿的青竹,线条简洁却又青春,眼睛一闪一闪,却掩不住疲倦。长得像莫文蔚的冯瑶瑶复读一年,最后还是没有考上,来到了我们所在的高中,一个不管多少分都能读的高中,职高。而那个时候我的,却不明白,这是冯瑶瑶,还是秦伟的劫难。
冯瑶瑶对我的热情和对秦伟的漫不经心,很快就让敏感的秦伟受了伤。四个人,我和张超,秦伟和冯瑶瑶,后来常常就玩在一起,可是当我和张超挽着手走在前面的时候,我回头,看到的都是,冯瑶瑶背着手神态悠闲的漫步,而秦伟,这个如白桦一般的男子,却垂下高傲的头颅,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秦伟爱上了一个眼睛不大的平胸女子,这个女子散发着神秘的性感,初见,就令骄傲的王子败下阵来。
秦伟爱冯瑶瑶,第一天我们就知道了,而三个月后,慢慢地全校都知道了。
学校门口有个名叫温馨的冰点屋,我们四个人喜欢坐在那里,什么事也不干,坐着秋千般的藤椅,很多时候我们可以就这么安安静静坐下去,晃来晃去,晃荡着我们大把大把的青春。
四个人里,只有张超还不算沉默,可是他从来只喜欢对着我说笑。而冯瑶瑶只喜欢一个人沉思默想。秦伟坐在角落,不出声音,保持着他一直以来从不曾改变的表情。
有一天,冯瑶瑶忽然说:毕业之后要报考一个很远很远的大学,如果考不上,就开一家冰点屋,也叫温馨。这样,当我们回到这里,走进温馨,就会回到我们现在这样的年华,想起那曾经美好的一切。冯瑶瑶说话的时候,秦伟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原来一个男人为女人疯狂,竟然可以这样,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风景,而其他人物其他环境都是累赘。
秦伟说:好,我发誓,我会为你开一家这样的冰点屋,送你。
冯瑶瑶说:秦伟,不要这样,别让我觉得累。
秦伟笑笑,忧伤飞过眼睛,他说:当我不存在就可以,那样就不会累了。
和冯瑶瑶单独漫步在校园的大树下,看着她仙女一般伸开双臂,闭着眼。我说:其实你可以试着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要总是这样忧郁。
冯瑶瑶慢慢睁开眼,她明白我的意思。她说:你见过这样的场景吗?她向我描述这样的画面:黑的看不见的夜里,一个小小的女孩蜷缩着身体,躲在自己的屋里,抖得如同冬天里的最后一片孤叶。她恐惧,听着客厅里爸爸和妈妈之间的相互厮打和唾骂声,还有妈妈的哭泣声。
我沉默不语,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我曾经在初中的时候去她家玩,看见过她所说的这一幕,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也不会了解这几乎天天上演的戏码会带给瘦弱的冯瑶瑶多大的心灵创伤。
冯瑶瑶凄凉的微笑:我的爸爸,是星海旅游公司的总经理。我的母亲,是一家外企的文员。可是谁又会预料,当初不顾父母亲反对,坚持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两个人,如今会形同陌路,家散了,我在孤独中长大,亲爱的,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吗?
秦伟伤感的面容一晃而过,我想有的吧,张超爱我不如秦伟对冯瑶瑶这么热烈痴情,可是我一直对爱有着无比的信心。
我只是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说。
对于我来说,没有爱情的青春是多么的寂寞啊!我不能理解冯瑶瑶复杂的心事,虽然她是我的朋友,我们现在靠的这样近,可是我们心与心的距离却仿佛像黄浦江宽阔的两岸,深情却陌生的永远对峙。
秦伟说着他的计划,他的语调急促而低沉,语音颤抖,语气不像在说一件浪漫的爱情阴谋。
张超拍拍他的肩膀,是的,两年多过去了,马上要高中毕业了,今后各自会怎样选择人生之路谁也不知道。而秦伟,他急切的想和冯瑶瑶一起去青岛念大学,除了冯瑶瑶在的地方,他不知道哪里还是他的方向。但是看着冯瑶瑶的学习成绩,他害怕了,害怕她考不上,所以秦伟只能想出这样的一个计划。除了这样,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他爱冯瑶瑶,比谁都爱。
计划很简单,是小说里看烂的情节,我们四个人去郊游,之后请来几个流氓,装作劫财劫色的样子,有跆拳道基础的秦伟英雄救美…我很想笑,一个多少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有一天,竟然需要靠这样的手段去夺取一个少女的芳心。
可是当我真想笑的时候,我看到秦伟的目光里有一道冷酷的光闪过,我的心猛然震动,女人独特的直觉令我感觉有道灰色的阴影迎面扑来。我提出拒绝的意见,秦伟看了眼张超,张超握着我的手,温柔的说:宝贝,你也希望你的朋友都幸福,不是吗?
以幸福的名义,我们走上了山。
这个时候正是夏末秋初,天很高很蓝,草还没有黄,我们脚步轻盈的走在山道上,有点凉意的风撩起冯瑶瑶的白色棉质长裙,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冯瑶瑶明知道去郊游,还要穿这么薄的裙子?
到达山顶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淡了下去,太阳快落山了,人亦渐渐稀少,我看到前面的草丛里有几个影子晃来晃去,心猛烈的跳了起来。虽然是预谋,可是我还是很紧张,灰色的预感紧紧缠绕着我。
那些个跳出来的影子隔绝开了我和张超,秦伟和冯瑶瑶。这是我当时答应秦伟的时候提出来的条件,我不想直接参与这起爱情阴谋,我担心以后知道真相的冯瑶瑶不会饶了我。我趴在张超的怀里,等待事情的完结。
时间过去了10分钟,20分钟,30分钟,奇怪的是我们并没有等待秦伟大功告成,背着害怕极了,感动极了的冯瑶瑶从山的那一边转过来。
我看着张超,他的眼里也写着惊慌,我们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只看见秦伟衣衫不整的样子,狼狈的追逐着那一抹洁白的身影。而那些雇佣来的小流氓,早已不见了身影。
她太惊慌了,那些小流氓带着的刀吓到了她,草地上确实躺着那几个小流氓遗落的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一直自信冷酷的秦伟也害怕了,他追了一半就没有再继续追下去了,他知道,即使追到了,他又该怎么启齿呢?他被不甘心和后悔包围着,苦痛万分。
四年后的一个夏末,也有着高高的蓝天,和冯瑶瑶在温馨冰点屋盘旋了一个下午。冯瑶瑶依然那么瘦弱,但面色苍白,穿着长裙的她,看上去和温馨冰点屋的木质地板气质很融合。整个下午,冯瑶瑶都在说着四年以来她不断做的噩梦。
她说:四年来,我天天在下沉,很高很蓝的天,忽然的塌了,我陷下去,四野一片黑暗…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说:亲爱的,这个梦最可怕的不是我在下沉,而是有个老虎紧紧的跟着我…冯瑶瑶从来看不到,我故意装作不理会,其实是太紧张的缘故。
四年前,冯瑶瑶自杀后,幸亏被她的妈妈发现送到医院。当时的她已经吃了太多的安眠药,同时也放弃了求生的意识,经过一夜的抢救,终于活了下来。但是,当她醒后,谁都不认识了,丧失了一切记忆。这四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秦伟一个人去了那个遥远的城市,青岛。我和张超分手,现在又和好,过上了同居生活,并且正在筹划着我们的婚礼,准备年底结婚。但在这四年里,我们一直陪伴在冯瑶瑶身边,又从陌生人开始,做了朋友。
回到家,在楼梯处,一个男人正在抽着烟,没错,那个男人就是四年不见的秦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如今出现了。他一定要去看看冯瑶瑶,张超说。
我皱眉,四年前医生说了,对于冯瑶瑶来说,遗忘反而是一种解脱,她的神经已经很衰弱了。这也是为什么,秦伟离开的伤心理由,冯瑶瑶不记得他了。他是她记忆里的空白点。
秦伟实在是太累了,坐了好久的车,躺在床上睡着了,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张超过去帮他脱衣服,我看着秦伟的胸肌一点一点露出,直到那个老虎的纹身跳了出来。
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拉着张超来到客厅,眼睛逼视着他,他沉默不语。我愤怒的说:那不是一件浪漫的爱情阴谋,秦伟他伤害了冯瑶瑶,是不是?张超没有回答,但是从他的眼里我知道,他是知道答案的。或许在登山之前,他和秦伟就已经达成了默契。
我想起秦伟曾说过:我秦伟,爱的女人就一定要得到,不爱的,我一个都不碰。
我甚至开始想起,冯瑶瑶毕业后,不到一年时间,用一个很低很低的价格买到了温馨这样一个冰点屋,介绍人,是张超,而张超和秦伟一直都有频繁的联系,四年前的真相逐一揭开。张超低着头坦白了一切。
那一天,他们两个男人商量好了,就在后山,当秦伟“赶跑”那些小流氓后,让爱冯瑶瑶已经发狂的秦伟用身体占有她,男人的爱,有时候是丧失理智的。他遭遇了巨大的反抗,但还是达到了目的。冯瑶瑶却用死来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秦伟等待着被绳之以法,等到的却是虽然痊愈,但丧失了所有记忆的冯瑶瑶。
我们去了冯瑶瑶开的温馨冰点屋,我们四个像当年那样坐在一起。我说“这是秦伟,我朋友。她的眼睛星一般闪过他,那里是一片记忆的空白。
当岁月和美丽已成风尘中的叹息,我们感伤的眼里只能有旧时的泪滴。青春里冲动的错失,却让我们此去经年,只能永远说再见,因为最后一见即是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