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距离日记
好久没有给母亲打电话了,想起来不由得耳根生热。我并不是那种一分钟掰做两分钟花的大忙人,也不是那种醉心于都市繁华生活而忘了亲人的家伙,只是每次拿起电话,嘴角嗫嚅了几下,始终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自从父亲病故、哥姐成家后,家里只有母亲看着卧在半山腰的房子,还种了几亩地,当然,养鸡鸭猪狗乃农家必备,自然不消多说。当下的老家农村,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老年人看家,年轻人要么进城务工,要么上学读书,我家自然也不例外。我大哥工作后住在岳父家,我三哥夫妻俩挣钱后在镇上买了房,我则更远了,离家几千多里,车程要近乎三十个小时。
按理说,母亲都是七十好几的人了,过了古稀之年,完全可以抱着膝盖享享清福,可是,她闲不下来,她说不找些事情做做,一天到晚就闷得心慌。想着她奔波劳苦了一辈子,到老还要为儿孙们做“长工”,每每触及这个痛点,我心中总是一阵阵抽搐。
母亲年轻时在十里八乡算是一个能人,干起活来是一把好手,播种插秧如骤雨点地,收割小麦如风卷残云。仅管如此,在那个年代称她其量顶多也算个好劳力,因为像她这样“力气大的女人”家家都有,不算什么稀奇。我母亲之所以被公认为“能人”,还在于她的多才多艺。说到多才多艺,我们马上就会联想到唱跳弹拉样样精通的人。的确,母亲会唱咱陕西的“秦腔”,还会唱些河南的豫剧,即使现在已经73岁,她还是村里“老年腰鼓队”的成员呢!只是那时候,遇到母亲这样的人,村里人也只会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她多才多艺,仅此而已。这种花架子在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朝迎烈日暮顶骤雨的庄稼人眼里,还没有一碗稀饭所引起的兴趣大。在他们心目中,只有能干而且工分高才实用、才是真正的硬道理。记忆中我母亲的“医术巫术”道行不浅,谁家小孩晚上睡不着觉会找她,谁家的小孩受惊吓“丢了魂”会找她,母亲的技术在当时绝对称得上是香饽饽,因此没少被三邻四里请去帮忙。
然而,近年来,随着年岁增加,母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再不服老,恐怕也由不得她自己。当年的手轻脚快眼看就成了秋日的树叶,只能在夕阳里感叹着盛夏的流光了。尽管如此,母亲从来都没有停下她忙碌的身影,好在大哥看她太累就强烈阻止她再种地,只留了一小块草地让她消遣时光。现在的母亲身体多病,在我的印象里,她已近乎十年都没有断过西药了。到了这个年龄,谁不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聊家常,晒晒太阳,纵使身体健康,也决再不愿下地劳作了。可是我母亲享不起这清福,病魔缠身的她,不是去大哥家就是去三哥家,帮他们张罗着一日三餐,洗洗刷刷。母亲做得一手好菜,同样是农家常见的瓜蔬小菜,可母亲做出来就是味道不一样。父亲母亲疼儿子,祖父祖母疼孙子,这似乎已成为一种必然。确实如此,每次母亲去大哥三哥家,都是想尽办法将菜翻出“新花样”,孙子孙女只要看到她就会很兴奋,因为几个小东西都爱吃她烧的菜。
刚来吴江的时候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给母亲打电话,听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叮嘱。说实话,当过兵而且已当爹的我早就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可不知咋的我却宁愿把自己当作小孩,我喜欢听母亲说得那些我已听过了无数遍的琐碎但又十分温暖的语言。有时候打电话回家母亲不在屋内或者她听力不好没听到铃声,我就会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总觉得快到“不惑之年”的我要忙的事和要做的事太多了,所以烦心的事情也一件件摩肩接踵而来。尤其面对繁琐的家务和孩子教育的费心熬神让我觉得压在肩头的担子越来越重,对未来的憧憬反而成了我无助的迷茫。有的时候为了做好一件事我不得不成天在人流和车站之间疲于奔命,身体上的劳累和心理上的忧虑使我一天天变得消沉下来。可是,面对家里人的时候,我又不得不戴上一张乐观喜庆的面具,我不能让自己的处境变成家里人的忧烦。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家庭成员里没有母亲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家里的那个“她”根本不可能替我分担什么,于是很多时候我都再想,我与家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坦白言,“家”这个温馨的词儿在我憔悴的心中那所谓“避风港湾”的概念正在逐渐模糊。有时我想:难道“家”真的是旅途中的一处逆旅,无论是短暂落脚还是长久淹留,我们终究要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