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之痛心情日记
去年春节前,我们搬家了,离开了世代祖居的小山村,搬到了五光十色的县城;告别了低矮狭小的平房,搬进了高大明亮的楼房。
搬家,谓之乔迁,乔迁亦谓之一喜。但是,这次搬家,除了感受到家的方位和家的大小有了变化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喜的感觉。而且,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却一直喜不起来。城里有什么好,农村有什么不好,楼房有什么好,平房有什么不好,我真的说不出来。
其实,搬家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是,“一辈子不修工不盖房,落个自在王。”盖房搬家在一定程度上的确能够折射人生的况味。屈指算来,我至少有三次搬家的经历,这次应该说是第三次了。虽然都是搬家,但背景不同,条件不同,经过也不同,感觉自然也就不会一样。
第一次搬家,是在我当婚的那一年。守寡的母亲为了不让我打光棍儿,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到砖厂拣砖头,还到处磕头作揖地东借西凑,到头来总算盖起三间小出檐儿的砖头瓦房。搬家的那一天,街坊四邻都来了。婶子大娘,哥嫂叔伯,还有一帮儿小伙计,挤满了一屋子。那天,我从未见过母亲那么大方,从代销店里赊了两瓶酒,撮了一簸箕带皮的花生,犒劳帮忙盖房的亲人。等到月亮偏西的时候,母亲却念起了苦书,从小没了父母,三十多点儿守寡,倒不清的苦水。母亲哭,我也哭,娘儿俩哭成了泪人。等乡亲们好说歹说,才算有了头。这次搬家,我刻骨铭心,真正感到了什么是苦什么是难,什么是恩什么是德。
第二次搬家,是我婚后有了孩子。母亲渐老,孩子见大,风箱灶台,家三货四,实在下不去脚了。母亲把我们两口子叫到身边,再次合计盖房的事儿。这次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难,但也是平地里起鼓堆儿,何况父亲的棺材账还趴在大队的桌子上。唯一让母亲感到欣慰的是,孩子成家立业了。母亲看护着孩子,我们两口子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拉石头垫土,垒垒抹抹的。小活儿自己干,起墙架檩的大活儿,请乡亲们帮忙。两年多的时间,我们终于盖起了五间新瓦房。搬家的那一天,我简单地摆了两桌饭,妻子变着法地做了几个小菜,请乡亲们喝了几杯酒,聊表心中的敬意。母亲边拾掇边笑,但那个笑比哭还难受,噙满的泪花始终在眼里打转而没有掉下来。这一幕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搬进新房,好长时间没有垒上院墙,非常敞亮。即使后来有了院墙,也是柴门大开。南来北往的,下地干活儿的,串门儿借家什儿的,都愿意在我家或落脚,或磕牙或打个转儿。到了晚上,更是热闹。乡亲们聊起《三国》,诸葛亮简直成了神仙。侃起《水浒传》里的一百单八将,比单田芳说的还形象。讲《封神榜》的故事,总是一套一套的。虽然我们两口子都在单位上班,但他们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吃“官饭”的人。白天,母亲陪他们打哈哈,晚上我还和他们甩一把。天天如此,习惯而又幸福。假如有一天串门来人少了,心里还挺难受,非常憋闷得慌。
春节前的这次搬家,时过境迁。有追求“城市化”的意思,也有孩子上学的实际问题,但无论怎么说,我也认为是赶时髦。搬家的那一天,家里又挤了好多人,新家旧家都有。有的给帮忙,还有的眼圈儿鲜红,闹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到了晚上,家里安静了许多,既没有往日的场面,也没有往日的热闹,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见,静得让我害怕。晚饭以后,旧家的左邻右舍来了,我很高兴,赶紧搬凳子搬椅子让坐,但他们好久没有坐下。虽然他们没有说出来,但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隐隐约约地都能感觉出来。我很难受,就像一根针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头。走的时候,我送了他们老远,嘱咐几近央告他们一定要常来玩儿,他们只说了一句“跟以前不一样了”,就算告别。回到屋里,我们两口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种无法名状的怅然若失袭上心头。我说:“母亲守了一辈子寡,也没住上楼房。”接着便是相视而泣。后来的日子更是难熬,清晨听不见鸡叫,傍晚看不到炊烟,一台电视机就算代替了我们跟乡亲们的对话。妻子不知道去哪儿串门,孩子不知道找谁去玩儿,下班以后我也不想回家了。我们的心里真是又空又堵。是什么把我们和他们隔开了,我愕然。无奈,每逢星期天,我们就回“老家”过双休,为的是找那种感觉。
城里到底有什么好,农村到底有什么不好,我还是说不上来。也许过几年,农村也会有楼房,我还想着搬回农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