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生病日记
大凡遇见久别的老乡同学,或是宴请亲朋好友时,寒暄之余,总会竭力在对方身上找出一星半点健康征兆,哪怕是高血压引1起的面色潮红,向对方恭维道:“最近身体不错呀,瞧。气色多好。”要不就甩出那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真是愈来愈年轻了”。说者听者心下高兴,宾主尽欢。
可是,如果有谁道出其中真相,说这面色潮红可能是高血压,或者肺结核。赶快去医院检查,必然引起一阵尴尬,说话的人,哪怕出自真心,也会被视为“不懂事。”如果有哪位“客官”不知趣地说自己希望生病,恐怕会被认为是神经短路活得不耐烦了。
其实,生病是一种客观存在,起码很多人都会遇到,只不过轻重不同罢了。只要不危及生命,贵体小恙,躺一躺,能够全身心地放松一次、懒散一次、撒娇一次;被人关心一次,服侍一次,宠爱一次,也没什么不好。
记得小时候,大约七八岁吧,出麻疹,头奇痛、发烧、出虚汗。只是那时年纪小,不知道危险性,还特别庆幸这几天可以不上学了,可以蜷在暖烘烘的被子里看小人书了,可以说错话不用挨骂了,最主要的,可以得到很多棒棒糖、蜜枣这些平时让人口涎欲滴的东西了。那年头没有听说过什么零花钱,早餐是吃炒剩饭,母亲忙时,就塞给我们五分钱,除四分钱买一个包子外,剩下的一分钱大约要存到三五次后。方可买到一根棒棒糖,亮晶晶的闪着雪花的糖块浸润一个七岁女孩的希望和梦想。所以,生病了,意味着这种梦想提前变为现实。妈妈希望减轻我的痛苦,当然尽量满足我的要求,在我生病的日子里,十几根五彩缤纷的棒棒糖横在我的床上,陪我度过那些寂寞的时光。
当我的工资可以买一千根棒棒糖的时候,我却告别了棒棒糖,因为我已经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王”。
学校坐落在城郊,一墩削了山头的土丘上当年学大寨,千军万马“啃”出来的人造平原。热潮过后,人去山空,然空山新雨、小桥流水,环境优美,闲置可惜,就办一所师范学校,我每天就穿过一座城,来到这所学校教书。
我开始了每天四次穿越城镇的疲于奔命;我开始面对陌生的课文而要烂熟于心。即所谓的深钻教材,往往一节课的内容要耗去六七个小时,常常要熬更守夜,可是,青春是最大的本钱,再苦再累,一觉醒来,照样红光满面,目光炯炯、两脚生风。
我病不起来。
可我亲眼目睹同事的一场病,竟体现那么多优越性时,我羡慕起人家生病。
这位同事亦是我的好友。与我同年分配到该校。正值青春妙龄,芳心初动,与本校一男教师地下恋爱,如火如荼,女方父母闻知,大加恼火,棒打鸳鸯,女孩无奈,借酒消愁。半瓶白干下肚,轻飘飘晃悠起来,旋即栽倒在地人事不省。送至医院洗肠清胃、吊针输氧,吃药按摩,折腾一夜,女孩无事,倒受宠若惊起来,父母呼天抢地、肝肠寸断、后悔不迭;学校组织工会、妇委会,共青团轮番照看,男友更是涕泗横流,悲喜交加,这一病成就了一桩好姻缘。谁说生病一概不好?
文革中有因病而免去登台讨伐的;因病而免去蹲“牛棚”的,甚而因病免去杀身之祸的,幸哉幸哉,歌以咏“病”。
羡慕别人因病得福,有时就想装病,特别是嫁为人妻,初为人母,工作量丝毫未减,这周而复始的备课、上课、改作业暂且不说,单说这带孩子吧,夜籁人静,当你沉睡在熟梦中,一声啼哭划破长空,你惊惧而起。忙换尿布、喂奶,完毕,睡意全无,看时值午夜,倒头再睡,翻来覆去,闻闹钟嘀嗒之声,睡意渐袭,刚入梦境,又一阵啼哭,犹恐梦中,岿然不动,哭声不歇,乃大惊,鱼跃而起,如是者三番,让人不胜其烦,接下去孩子要蹒跚学步、要呀呀学语、要识字、要唱歌、要上学……唉,什么时候能够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理还可以挑挑食,任任性,撒撒娇……要做到这一步,除非是富婆,要么就将心横着长,但心不由人调整,只好祈求于生病。生病是一种无奈,一种悲哀,一旦生病,人仿佛就可以重要起来,神气起来,甚至霸道起来。可是,直到今天,我只是累,不曾病。只要你不病,就不能心安理得的躺下,你不躺下,就没有优厚的“待遇”。所以说,有时候,我想装病。这装只能在家里装。决不能去骗学校,骗别人。在家里,吃饭时,娥眉轻颦,娇喘微微,泪光闪闪,推说吃不下几口饭,(其实已吃了些饼干垫底)丈夫问吃药没有,诳称吃了。“那就好”别看这简单的三个字,潜台词可丰富了,病好了家务事照常你做,轮不到他来“挑大梁”。再说这病也不好装,装一时半会还行,一两天可要露馅。有时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忘记自己正在“病”着,不禁河东狮吼,丈夫吓一跳,问:“生病还有力凶?”装病也不易,还是来一场“正宗”的病吧。
真想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