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来，男人向饭桌上瞅了瞅，空的。

　　男人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见女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态，男人憋了一肚子火。

　　女人坐在沙发一头，正在给身边的孩子讲《白雪公主》。女人讲着故事，不时用眼睛斜视一下男人。

　　孩子听得津津有味。

　　男人紧紧盯着女人讲故事的嘴巴。男人纳闷，女人以前好看的嘴巴现在怎么会令他心烦。女人还是女孩的时候，文静淑雅，从她好看的嘴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在男人听来都是动人的歌谣。可是现在，女人总因为一些小事给他脸色看，有时还和他吵架，尽管吵过以后，女人不会往心里去，可吵得多了，男人心里难免会积攒下一些难言的纠结。

　　昨天，因为一件事，女人和男人又吵架了。女人气男人不理解她。

　　那件事，在男人看来是不值得一提的。昨天是星期天，天荣超市开业酬宾，女人拉着男人和孩子急急往超市赶。超市里人山人海，排队的人都排到了门外。男人看着心烦，想回家上网玩游戏。女人不答应:“玩游戏能玩到实惠吗?别人能排队等，你就不能?一桶花生油便宜10块钱啊!你没长脑子吗?”男人无动于衷。女人有些火了:“你看不起10块钱是吗?你的工资很高是吗?要不是我帮你省，你那点工资能支撑起这个家?”女人当着许多人连珠炮似地发问，弄得男人很掉面子，男人脸色很难看起来:“为了省10块钱，值得那样大呼小叫吗?”女人气呼呼地把孩子交给男人，自己去人群里排队。当女人歪歪扭扭地挤到柜台前的时候，花生油正好脱销，女人衣角一颗纽扣也被挤掉了，女人一脸懊丧。本来，男人应该安慰女人，可是男人也在气头上，男人说出口的话竟是:“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值吗?10块钱的魅力还真大哎。”女人气得脸色发青，拉起孩子就往家赶。

　　男人孤零零地回到家时，见女人坐在沙发上发呆。男人摇头叹气，女人这下不答应了，冷冷地说:“真不是个男人。”男人掏出钱包，拿出10元钱扔在女人面前的茶几上，说:“给你10块钱，就算我少抽一包烟。”男人觉得很无趣，随便找点吃的，便去上网玩游戏。女人一晚上也没有理男人。男人想，根据以往的惯例，女人和他吵架，最多经过一晚战争就会结束。

　　但是，这次的战争似乎并没有结束的迹象。现在，女人还在生男人的气，要不为何不像往日，在男人下班回来前便把饭菜摆上桌等他。

　　男人此时已经饥肠辘辘。女人却还在专心地给孩子讲故事。男人盯着女人的嘴巴，眼睛里几近喷血。

　　唉———男人唉了一口气，站起来，默默地走向厨房。男人不会做饭，但他要向女人抗议，所以故意把锅碗瓢盆弄得一阵乱响，并且偷偷观察女人的反应。

　　很快，女人坐不住了，快步走进厨房，冲男人嚷:“放下放下，看你那笨样也会做饭?”男人只好放下手里的碗。女人不声不响地掀开锅盖。原来，饭菜早做好了，只是女人不像往日那样端上桌来。男人看着锅里的饭菜，一时竟不知所措。

　　吃完饭，女人说:“不会那么便宜你，今天洗碗的事你看着办。”

　　男人突然嬉皮笑脸地说:“嗯，是该罚，该罚。”男人挽起衣袖，开始动手洗碗。水龙头哗哗响，男人的衣服溅湿了一大片。更糟糕的是，男人把地板也弄脏了，一地的洗洁精泡沫肆意流淌。

　　女人不放心，跑到厨房一看，惊叫起来:“哎哟!连碗也洗不好，还不让人说，说几句还摆脸色。大老爷们，走开，让我来!”

　　男人看着女人的嘴巴，哦哦啊啊地逃出了厨房。

　　深夜，待女人睡着以后，男人悄悄盯住女人的嘴巴。看着女人的嘴巴，男人突然想到一个人。是男人婚前喜欢过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活泼开朗，从她嘴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在男人听来像歌谣一样动听。虽然后来男人和那女孩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浪漫传奇的故事，但男人至今仍忘不了她。男人现在的妻子，是以那女孩做参照，妻子以前也有张会唱歌的嘴巴。男人觉得，虽然他最终没有和那女孩走到一起，但他有说话像唱歌一样的妻子，他其实并没有失去那个女孩。然而现在，妻子会唱歌的嘴巴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因为生活琐事而跟他吵架的嘴巴。莫非自己当初看花了眼?但男人很快否定。男人仍爱女人，他多么希望女人的嘴巴里能像以前那样唱出动听的歌谣。

　　不久，男人和女人又因一件小事闹得不愉快。男人闷闷不乐地出了家门。走在街上，男人突然想起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孩，不过，现在女孩已为人妻了。自从他们分开以后，尽管同在一个城市，但彼此的环境和生活圈子差异很大，所以几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联系过。男人以前打听过，女孩的老公没有自己混得好，他们的生活很拮据，他因此悄悄为她难过了很久。男人常想，已为人妻的她说话一定还像唱歌一样动听。男人很想听她说话。男人很多次骑摩托车从她的小店前经过，但每次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便匆匆离开。

　　现在，男人终于看到了从前的她。可是，男人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面前的她守在小店柜台前，愁眉不展，正在对身边的老公发号施令。男人看着她的嘴巴，尴尬极了。她当然认识男人，但只是淡淡一笑:“你要什么?”男人脸红了，结巴地说:“来一包烟。”她递给他一包红双喜烟，说:“8块。”他有些激动，看来她还记得他喜欢抽的香烟。他忙递上一张10元钞票给她，有些结巴地说:“别，别找了。”她接过钱，不声不响地低头在一个纸盒里找零钱。许久，男人接到手里的，是20枚一角的硬币。男人见她把那张10元纸币往一个小铁皮匣子里的一沓纸币里插，很小心的样子。男人心里的失落更加浓了。

　　男人终于做贼似地逃离了小店。

　　走进家门，男人看见女人正在厨房里忙碌，锅碗瓢盆相碰，发出美妙的交响乐。女人正汗流浃背地忙活着，旁边两个盘子里分别盛着男人喜欢的木须肉和宫保鸡丁，袅袅香气正往男人鼻子里钻。男人的眼睛湿润了，上前轻轻抱住女人说:“老婆，教我做饭吧，我想为你做一顿饭!”

　　女人惊慌地叫起来。随后，脸上洇着红晕，但说出口的话是:“哦!不是吧，刚才火气还是蛮大的，怎么这么快就阴转晴了呢?”

　　男人看着女人的嘴巴，吱吱唔唔。

　　“一边去，看你笨手笨脚的还要学做饭?”女人说。

　　男人紧盯着女人的嘴巴。男人真切地听到，从女人嘴巴里吐出的句子，就是动人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