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的名人名言
●零食有两种,一种是晒晒太阳的时候,消遣永日。得用手细致地东剥西弄,不怕费一点工夫才尝那一口短暂的滋味。这种零食必须有格调有味道,例如菱角,例如现烤乌鱼子,因为它可能是一整个下午唯一不让人发呆的提神丹。另一种零嘴正好相反,要甘于当配角,口味单调,同时又能引人上瘾,无意识地一口接着一口地吞。例如看球时吃的锡纸包装薯片,或者电影院必备的爆米花,它们实在是很平凡的东西,没有变化只有重复,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是注定要停不了地一直吃下去,直到整包淀粉消耗殆尽,犹如我们不得不过但又乏味庸碌的人生。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和偶尔一场的好电影,就是这可怜生命的小小高潮了。在这样的高潮时刻,平凡的零食恰好对比出高潮的难能可贵,同时又提醒了我们那个乏味生活的存在。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所有的人际往来,莫非一种应答关系,有呼召遂有响应,送礼就期待回礼,寄了一封信之后就等着回信的到来。 ----梁文道《我执》
●凡干一事,我总是习惯后退一步,想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然后再稍稍追溯一下这件事的源流,看看它和周遭环境的关系。于是我写书评时论,就不免粗糙考据书评与时论的由来;后来在电视台做节目,自然得思考电视与社会的关系。好听点讲,这叫做自觉反省;说难听点,这是不专心干活。一个人在骑自行车的时候要是太过自觉,心里老是想着双腿发力如何带动齿轮运转的力学问题,他多半会摔得很惨。 ----梁文道《味道·味觉现象》
●他们认为人类这种杂食动物比其他禽兽麻烦的地方,在于常常要为什么东西能吃而担心。熊猫没有这个问题,它专啃竹子,哪怕你给它一盘炒笋尖,我也敢保证它掉头就走。人就不同了,什么都想试,但又怕中毒,总在好奇与恐惧之间来回犹豫。我们有习惯的食物,可以使我们吃得放心,吃得温暖;但同样的东西吃多了很苦闷,心里就老想尝点新鲜的。这该如何是好?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好厨师起点或有不同,但爱的终点是一样的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我们能发现言语与食物的一项重大差别了,那就是言语能够拿来遮掩真相,编造谎言;食物则不然,好吃与否,分明判然。所以你应该相信厨师多于作家,因为作家骗你可以骗上一辈子,而厨师就其本质而言是说不了谎的。就算厨师说谎,那也是言语的责任,他做的食物仍然是诚实的,诚实到就像一面镜子,完全照穿他华丽腔调下的空虚与苍白。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水果当然是树上熟为美,其中又以荔枝为最,所以香港才会有这许多“荔枝团”专门去广东果园现采现吃。而江太史家更胜一筹的地方在于他们讲究到了时辰,露水乍现,就要及时取用,差一分都不行。读明人徐渤的《荔枝谱》,方知这是由来已久的古法:“当盛夏时,乘晓入林中,带露摘下,浸以冷泉,则壳脆肉寒,色香味俱不变。嚼之,消如降雪,甘若醍醐,沁心入脾,蠲渴补髓,啖可至数百颗。”徐渤还说,要是怕吃得太多肚胀,可以略略点盐,有消滞之效。 ----梁文道《味道·味觉现象》
●失根兰花?说来也怪,娘惹本就是漂流、抵岸、生根再繁衍的茂密雨林。谁又能保证有一天它不会北移大陆,生出香港、潮州甚至北京的异种呢?无根,于是处处有根。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家乡漂洋过海抵达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气候、风土和周遭的声音与气味都不一样了,往往是老家的食物可以延续记忆,使生活稍显安定,使自我身份仍然在时空裂变中维持一统。移民的食物还会顺便带来一连串的链条,比如说专从老家运来家乡才有的原料的小贸易商,比如说专门售卖这类食材和比较花工夫制造的吃食小店,又比如说一整套围绕着这些原乡食物打转的年节仪式和社群,最后还有用原乡饮食聚集乡亲的食肆跟会所。许久之后,当这一切遍地开花,成了异乡中别具异国风味的消费场景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大陆的“庙口”渐渐走味,香港的“庙口”根本不存在,只有台湾还保留了这套庶民的善美风俗,而且东西真的好吃。吃新竹的贡丸米粉,没有比新竹城隍庙更好的所在了;其他地方亦然。有一趟我在台南,朋友说晚上要带我们吃海鲜,我以为一定是要到海滨河口了,没想到下了车竟是市区里的一座庙。夜凉似水,小城灯静,我们坐在贴地极近的低矮板凳上,前面是一行小卖车展示鱼获,背后则是庙门两侧的红灯笼(上书大字“肃静”)。烹调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白水湛湛煮熟的海产,一人一小碟酱油蘸料。但看附近桌子零落三四张,食客不出十来人,大家吃得也慢话声也低,我居然意外地感受到了一股神圣。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茶室的尺寸,如此狭小,只有四叠半榻榻米,相当于十平方英尺。大家都说这是佛教精神的体现,非常有禅意。因为维摩诘居士就是在这么小的房间里接见前来探病的文殊菩萨以及其他佛门弟子8400人。看似不可思议,却是纳须弥于芥子,真正打破了俗世空间概念的限制。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但凡山珍海味等神话食品,都有不凡的出身。例如燕窝,要工人冒生命危险爬上悬崖采集;白松露则要夜晚秘密地用狗去寻找(一条合格的狗,其价码可能比采燕窝的工人生命还高)。但松露更神秘之处,是所谓的“焦土现象”,也就是它附近的植物会因其生长而干枯,直径范围可达十多二十米,直如被雷劈过一般,留下一圈烧焦的土地,至今无人能够给出科学的解释。所以我们在吃松露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这些使它增值的背景故事,正是它们造就了神话,使它昂贵,也使它更美味。 ----梁文道《味道·味觉现象》
●你根本不曾寄望瓶子有被开启的一天,那是一段不想被人接受的信息。写瓶中信的人不是敢于下注的赌徒,而是认命的作者,最纯粹的作者。 ----梁文道《我执》
●就说江苏一带,上海城隍庙、南京夫子庙、苏州玄妙观,这些地名几乎等同某种小吃的流派了,过去要找地道好小吃,非去这些庙前的空间不可。我还说得苏州玄妙观前面的“观前路”,什么五香排骨、酱螺蛳、鸭血汤、玫瑰糕、梅花糕、酒酿饼……这一路吃下来,你就知道什么叫做苏州的“香甜软糯”了。可惜时代变了,那一带的地价太高,小吃做不住,反而开了麦当劳。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醉酒是不懂饮食艺术的表现,因为餐桌上的艺术“是很文明的,一切讲究节制,为的是更完美的人际沟通。喝酒可以放松神经使人健谈,促进桌上的气氛,但绝对不能让人变成野兽”。所以一个人要是自己吃自己喝,除了只是满足很动物的食欲之外,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我看电视饮食节目,教人做饭也好,介绍餐馆也好,注意力多在个别的菜式身上,很少有人强调一道菜与另一道菜之间的关系。好比音乐制作,写一首好歌只是基本合格,能把几首歌的顺序安排得引人入胜才叫做上乘。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嘴巴有两种功能,一是说话,二是饮食。这两种功能是矛盾的,有你无我,不是说话就是吃饭,绝不可能同时进行同时发生。没错,我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但我指的“同时”是真的同时,在嘴部动作的那一刻,你很难用你的舌头和牙齿去完成这两项根本不可共存的任务,这还不是礼仪的问题,而是生理上的限制。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正是一套系统而艰深的科学知识。你不懂医学,没有受过专业的学术训练,就不可能做得成外科手术。同样的,我们也可以想象,或许未来有一天,你没有学过生理学与化学,不知道温度对感官的影响机制,不晓得苦味的构成方式,你就没有资格入厨做菜。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看狮子,每回饱餐之后都要倒头大睡;又或者牛羊,醒着的时候必须把大部分时间耗在反刍上。因为它们不懂得把肉和草煮熟了吃,所以才要花工夫慢慢消化食物。而且任何常吃沙拉的人都明白,同样分量的蔬菜,生吃要比熟食慢多了;一捆菜就算看起来不少,丢进热水一烫往往也只能装满一小碟而已。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首先,苦是一种成熟的品味,小孩少儿不能轻尝,所以我几乎没见过有孩子是爱吃苦瓜的。 只有经历过了人间百味,酸咸尝遍,你才能体会苦瓜的清凉。盛夏时分,一盘冰镇苦瓜的消暑功效甚至比得上红艳艳的甜西瓜,一放入口,直如醍醐灌顶,沁人心脾。中国人爱吃苦在这个意义上非但不是贬损,反而是个褒扬,这表示历史够悠久的这个民族沧桑见尽,什么滋味都试过,这才晓得细品苦中真味,成了全世界最能欣赏苦瓜的国度。 大陆游客开放游宝岛以来,最受欢迎的景点莫过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而故宫博物院内又有三宝是他们万万不能错过的,并且按照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以菜名将之合称为“酸菜白肉锅”。 ----梁文道《味道·味觉现象》
●他和那个时代的许多日本文人一样,一方面非常尊崇中国古典文化,另一方面则慨叹中国的衰落沉沦。他说:“对晚近的中国人来说,喝茶不过是喝个味道,与任何特定的人生理念并无关联。”因为“长久以来的苦难,已经夺走了他们探索生命意义的热情”,所以虽然中国人的茶仍然散发香气,却“再也不见唐时的浪漫或宋时的礼仪了”。言下之意,反倒是日本继承了真正的华夏文化;他们就连制茶的方式也和宋朝一样是抹茶。“礼失而求诸野”,这也是今天不少中国人去过日本之后的感受。他们会认同冈仓天心的想法,觉得唐宋的建筑、礼仪乃至于一切传说中的高尚品味,全都保留在日本那里了。尽管他们会嫌茶道太过仪式化,也许还有点做作;可是茶室中的摆设与气氛却不断提醒他们: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古代的中国。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梁文道就说过,如果一辈子只读你读得懂的书,那你其实没读过书。真正严格意义上的阅读总是困难的。你读完一本很困难的书,你不能说自己都懂了,但是你的深度被拓展了。不要总让自己那么舒服。舒服意味着你原地踏步。舒服意味着你没有进步。
●一个吃顿饭要把六成消费拿去应付租金的地方能够叫做“美食之都”吗?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京都洛北有间叫做“大德寺”的佛寺(港人熟悉的“一休和尚”便做过它的住持),它后门的小路上便有家开了一千多年的小食肆。没错,它真是家代代相承的千年老店,不只几乎与京都同岁,甚至可能是世上现存最长寿的食肆。他们家只卖一样东西,那便是用竹签串起来蘸酱烤着吃的日式小年糕。尽管独沽一味,尽管看似简单,可他们一家人还是全力以赴,老奶奶还是严肃盯着年纪也不少的女儿,生怕她调控炭火的动作不对。曾经有客人和店东聊天,一边嚼着年糕一边随便指了指马路对面说:“对面那家年糕铺也很古老了,也是家名店呀。”老板先是赞同说是,然后又带着一副好像要说人坏话的神情悄声补充:“可是他们前阵子换手了。”“哦!真的吗?什么时候?”老板继续放低音量,说:“两百年前。”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美国人之所以热衷于在厨房用餐甚至休闲,是否正是一种返古的现象呢?他们比谁都更早体会到资本主义社会丛林的严酷与冷漠,也因此比哪一个国家都更早体会到厨房原始意义的重要。不在家的时候,每一个人的行程都是孤立的,都是被工作和学习占满的;在家的时候,大家才能聚在有火的地方,物质上与感情上同时感受家庭的温暖。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当我老去,住在养老院或者看护病房,唯有记忆不变,始终存在脑海,比如说那年在挪威看到的北极光,吃到的鲸鱼肉排。体验是一次过的,却也是一辈子的;所谓难忘经验,它真能不灭,且随日月叠加抹上一层层虚构的油彩,因而更显璀璨。难怪现在会有这么多人把临终前的最后一餐当话题,他们都认为那是生命中的重大经历。已经到了快要告别人世的地步了,为什么还不能满足这小小的最后欲念?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离开学校后学习是否就结束了?答案恰恰相反,真正的、愉悦身心的学习才刚刚开始。 正如梁文道所说:“读一些无用的书,做一些无用的事,花一些无用的时间,都是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保留一个超越自己的机会,人生中一些很了不起的变化,就是来自这种时刻。”
●茶道史上最伟大的人物千利休曾经让他的儿子绍安打扫茶室外的庭径,当他依言完成父命之后,利休却吩咐他再扫一次。于是绍安很听话地又扫了整整一小时。然而,利休还是不满意;他说:“这还不够干净。”绍安很无奈地回报:“父亲大人,已经没有东西再好清理的了,小径已经刷洗了三次,石灯笼跟树梢上都洒了水,苔藓和地衣看起来都生气勃勃,洋溢生机;哪怕是一根小树枝,或者是一片落叶,都不能在地上找到。”孰料利休竟然斥道:“蠢蛋,庭径不是这样扫的。”然后他“步入庭中,抓住一棵树干摇将起来,园内登时洒满红黄落叶,片片皆是秋之锦缎”。这个有名的故事不仅象征了茶道那落叶飞花皆可赏玩的精神,还被人当做是日本美食之道的唯美体现。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
●所以凉果零嘴不宜暴食,只有富贵人家才会在不是过年的时候拿它无聊地填嘴巴止心痒。从废物变成了补品,从吃剩的果核到抽屉里的珍藏,这份爱惜自然供养的心意,这种在苍凉中寻一丝慰解的情怀,又岂是那些在“零食物语”这类现代大商店里大包小包抱回家的现代消费者所能体会?下次吃话梅,你不妨珍而重之地含住它,先仔细感受那股叫人忍不住眯起眼睛的酸劲,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一阵淡淡的甘味就来了,随着唾沫流淌进干涸的喉咙深处。人生如火宅,难得一点清凉,也许这就是凉果的本义了。 ----梁文道《味道·味觉现象》
●”东方”是西方人发明出来的。”“西餐”就算不是中国人发明出来的东西,也是种文化碰撞的结果。在西方人那边,他们征服的地方越多,见识过的东西越是奇异,就越容易回过头来寻找自己与别人不同的特点,以及欧洲和各国之间彼此相似的地方。遇到了其他文化的食物,他们才有机会渐渐了解自己吃的western food。而在中国人这边,西餐就和“西方”一样含混。对我们的祖先来说,红须绿眼的都是鬼佬,但凡使用刀叉的都叫西餐。例如中国第一家西餐厅、原址广州沙面的太平馆,大家只知道在那里吃的是“番菜”,当年有谁计较它到底是哪个“番”呢? ----梁文道《味道·第一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