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金庸笔下最被人低估的角色，非左冷禅莫属。

　　左掌门整天喊着“五岳剑盟，同气连枝”响亮的正义口号，以对付黑社会组织日月神教为幌子缔结联盟，在维护武林正道的鲜明旗帜下，完成了中央集权。

　　道德，最终成为了权力的工具。

　　一

　　某日，雨过半晴，与一友闲逛。忽见不远处有一小贩在叫卖樱桃。见那樱桃颗颗殷红，粒粒饱满。朋友受不了馋虫蛊惑，便上前询价购买。

　　正当朋友准备“上下其手，左右开弓”挑选时，那小贩说道：“老板，不能挑。”

　　朋友急了：不能挑，有坏的怎么办？

　　小贩道：怕被捏坏了，剩下的我卖给谁去？

　　朋友说：那我小心点好了。

　　小贩固执道：不行，我帮你挑。

　　于是一把抓下去，迅速称了重量递给朋友。

　　一切都已经昭然若揭，其中必有猫腻。果不其然，那樱桃优劣各半。

　　这让我想起了，前不久刚读过刘瑜的一篇文章。

　　二

　　人们普遍喜欢把世界分为好人和坏人。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种人设标签而已。

　　这口锅还真要儒家来背，几千年的文化熏陶，儒家圣贤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不是君子，就是小人。

　　但这个世界俨然不是非黑即白的。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绝对的君子，也没有绝对的小人。就如商贩卖樱桃，并不像你看到的全是好的，也并不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全是坏的。因为买到手后，你就发现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正因如此，也只好得过且过了。

　　你想，如果商贩直接把坏的卖给你，你会要吗？即便要，小贩也要不上价钱。

　　这种打包出售便是销售捆绑，常见的套路：好的里，掺杂点坏的，让人好坏不分。

　　三

　　有时候管理便遵循着这个原则，有好的，也有坏的。讲法，也讲术。韩非子说：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

　　君主权力的艺术，不过是二柄罢了，所谓二柄就是刑和德。你会发现，外儒内法的游戏模型，其实是韩非子提出来的。而后世的同志者将这个游戏玩的登峰造极。

　　既讲法制，也讲道德。

　　四

　　刘瑜举了个例子：朱元璋，称他的手段是“zz酷寒和道德狂热的成功会合”。

　　咱们来做一道选择题：假设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穿越到明朝，你去吗？

　　为了便于选择，这里还要做个提示：朱元璋时代，上面的官员人人清廉，下面也没有闲散人员的二流子。

　　还要说的再细致些，朱元璋对于公务员们的管制是非常严格的，禁止公务员上班时间娱乐：谁上班下棋的，断手。踢球的，断脚……

　　真的一点面子也不给的。

　　你且再看朱元璋对于社会闲散人员的“疼爱”，就更加关怀备至了。他在《大诰续编》中规定：谁游手好闲，屡教不改的，处死。他的邻居亲戚们，充军。

　　这样，你还敢混B社会吗？

　　这就是大明赫赫有名的里甲制度，人人都是朝阳群众、詹姆斯邦德。否则别人犯法，自己都要躺着中枪，被连坐。

　　天呐，那是个没有贪官，B社会的时代。你是不是有些急不可耐的想穿越了？

　　五

　　先别急，你只看到朱元璋的一面。这就好比挑樱桃一样，你只看见了一面。朱元璋还有另一面。

　　如果你穿越过去了，凑巧朱元璋知道你识字，征召你去当官。可你只想当个安静的美男子，呼吸明朝没有雾霾的新鲜空气，那么结果是怎么样的呢？

　　洪武十八年的苏州，有两个叫姚叔闰、王愕的才子曾经就是这么想的，朝廷一直让他们去当官，可是他拒绝了，只想当个隐士，结果呢？朱元璋大怒，两家都被满门抄斩。

　　你会发现，你还啥都没做就GAME OVER了。

　　如果这样也还不冤，至少还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如果你勉强撑过了第一集，结果你运气不好，穿越到了胡惟庸和蓝玉家附近的人家，那就倒血霉了，你连句台词都没有，就阵亡了。

　　胡惟庸和蓝玉都是帮助朱元璋建立明朝的大功臣，但是因为他们两个太厉害了。朱元璋很是忌惮，于是就找了个理由说有人告胡惟庸谋反，将胡惟庸杀死，灭了他的三族。过了整整十年之后，他又重新方案，说已经死了十年的胡惟庸有新的阴谋和新的同党，于是又开始大肆屠杀，一共处死了两万余人，杀死了好几位开国功臣。三年之后他又用同样的手段，将蓝玉杀死，这一次被灭族的有一万五千人，其中有十几个大臣，很多人早已经死了，但是他还是不放过，将死者的子孙全部治罪。

　　34位功臣，能善终的寥寥无几。

　　如果你凑巧撑过了第二集，你特意投胎到一个平常人家，方圆百里没一个大人物。那就安全了吗？

　　话说某个街头老妇口无遮拦，没有尊称朱元璋为皇上，而称之“老头”，朱元璋一怒之下，不但杀掉老妇，而且顺便干掉了老妇所在街区的所有其他人。

　　说到这里，你还渴望穿越去明朝吗？至于朱元璋跟拉姆斯·波顿共同的爱好，动不动就剥皮，就实在耸人听闻了，却是铁板钉钉的真事儿。

　　那时候的生活，古人描绘的很清晰：鸟之在笼，兽之在柙，虽欲放逸，有不可得。

　　每个人都是被囚禁的鸟兽。

　　额……听话，乖，咱老实在这待着，哪儿也不去。千万别信意淫小说里《穿越回明朝》的鬼话，面对朱元璋这么一个权力怪兽，被吞噬只是时间问题。

　　六

　　对待儒家的态度，就更能显示朱元璋的矛盾了。

　　朱元璋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刘瑜举例道：他不喜酒肉，不荒淫无度，别的皇帝用金制物品，他要求以黄铜代之。他常说的话是：“朕本农夫，深知民间疾苦”。

　　他还要求各乡各里建申明亭作为思想品德教育的宣传站，提醒人们尊老爱幼长幼有序。除此之外，朱元璋能够背诵《四书五经》，重用如宋濂这样的儒生。甚至自称是孔子的学生。

　　你看，他是不是很爱儒家？

　　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很可怕，他们给人感觉品德纯洁如白莲花。他们张口闭口仁义道德，但实际上都是装出来的。

　　朱元璋提倡儒学的目的是为了施行文化专制，说白了，儒学就是他的管理工具。当他发现，孟子中有“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时，当即下令全国停止对孟子的祭祀，又命令臣下删掉《孟子》原文85条，只剩下100多条，编了一本《孟子节文》。专门规定，科举考试不得以被删的条文命题。并将孟子移除孔庙。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会是天使一会是魔鬼？是不是感觉很矛盾？

　　这是一种“销售”捆绑行为，用刘瑜的话说叫：权力的道德捆绑。

　　表面上是在兜售道德，实际上是内有乾坤，玩了把瞒天过海之计。利用人们对道德纯洁性的追求深得人心，暗中进行权力集中。

　　就像左冷禅那样，推销道德背后的同时夹杂着私货，道德是为权力服务的。

　　七

　　有时候，这个世界很讽刺。就好比《笑傲江湖》里一众英雄豪杰抛头颅，洒热血，全心全意对付日月神教时，怎么也想不到最大的BOSS是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的“君子”们。自以为是为正义“殉道”的小人物们，其实只是被利用被洗脑的棋子罢了。

　　现实又何尝不是？最终人们往往习惯于道德胜利的欢呼声，赢了道德，输了权力。这便是外儒内法的内核。

　　正如鬼谷子说的“圣人所以能成其事者：有以阳德之者，有以阴贼之者”，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成功秘诀是，他们善于公开讲道德，私下用手段。

　　柏杨先生说：西汉过后，儒家学派获得zz支持，大获全胜，然而却发现如果不使用法家那一套，国家就要稀烂，遂出现一系列的“外儒内法”的zz家和政客。

　　看似正大光明的道德背后，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