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木蠡

　　约三个月前，我被拉进了小学群。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一下子又聚在一起，开始延续那段最美好的时光。但集体“奔三”的我们，无论如何不敢再自称无忧无虑。

　　他们曾经是我最熟悉的一群人，如今，大家顺理成章从父辈手中接过了“普通”和“平凡”的标签，因袭传统，波澜不惊地生活着。从始至终，握在我们手中的，都不是一柄柄金灿灿的汤匙，而是一块块硬帮帮的咸鱼干。但就是这样一群人，我时常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叫作梦想的力量。

　　1

　　黄鹂小姐是这个群的发起人，也是群主。

　　现在，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生活的重心在家庭和孩子之间周旋辗转。有次聊天，她说想要在市里买套房子，不想一辈子困在这个小县城的城中村。她一门心思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想让两个孩子获得最好的教育，所以当这个宏大的目标出现在她平静的生活里时，我能明显感觉出她的兴奋和挣扎。最后，她跟我说：“最起码，心里得有个目标不是吗？哪怕够不到，也要踮起脚尖伸直手臂够一够。”

　　我和黄鹂小姐是发小，关系一向很好。大二寒假那年，我们几个在村边放孔明灯，点着后刚升起来不到十秒，灯就挂在树杈子上。几个人随后哈哈大笑。

　　现在想来，我们就像那只孔明灯一样，努力挣脱地心的引力，想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但现实世界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枝枝桠桠、磕磕绊绊挡在中间，让你不断受挫，不断跌倒，不断重新来过。

　　人和孔明灯不同的地方就在于：灯被点着了，破了一个窟窿就永远无法再飞起来。人不一样，只要你在一次次跌倒受挫之后能重新站起来，你就能不断获得更加强大的生命力量。

　　黄鹂小姐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生，但她试过各种办法让自己的生活不沦为一潭死水。支撑她的，没有来自家庭的后盾，没有来自生活的惊喜，没有来自朋友的鼎力。她所能依靠和仰仗的，只有那一丝信念。她说，每一个根植于内心的梦想，都值得我们据理力争。

　　2

　　橡树先生是我的老大哥，也是我最要好的哥们儿。

　　当初我俩当着全班人打架，我还和另外一个同学把他摁在学校花池边上脱了他的裤子，坏小子们就这样稀里糊涂长大了。

　　中专毕业后，他做起了建筑装修。前两天，我看他发朋友圈，照片是一张大楼的骨架图，他配了一句话，“这架（子）搭得规矩。”他没有说，“买一套这房子该多好。”

　　有时候我在想，像橡树先生这样肯出力气、踏实能干的男人，每天上下班，偶尔和同学举个场子打打扑克喝点小酒，到县城里唱唱歌吃顿烤串儿，看到搭建得干净利落的工地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同时爱自己的媳妇儿和孩子——这样的生活未尝不美好。

　　如果一个人看到一间房子、一辆车子、一件好看的衣服，就满脑子想的是不劳而获、占为己有——那这样的人生一定是非常无趣的。

　　橡树先生说，在家里盖一间平房要二十万，像样点的就更贵。从买摩托，到装修新房，到结婚生子，再到每一件大家具的添置，以及最近在原来房子的基础上起的二层小楼，这些都是他梦想的一部分。就像当初他跟我说的那样：“只要用劲儿干，别人有的咱都能有。”

　　他这种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寻梦之路时常让人惊艳和感慨——并非所有的梦想都是用来让自己变得富有的，梦想是照进现实用来丰满生活的重要部分。有了梦想的平凡生活，就像有了阳光的森林，就像有了花朵的庭院，就像有了承诺的爱情，它或许只是多了一丁点的不同，却能扭转颓势，峰回路转。

　　3

　　树洞先生从上海回来以后，就一直在老家工作。

　　上周他在群里发照片，跟几个哥们儿在家里打牙祭，他酿了一坛蝎子酒，说可以治疗风湿。

　　我俩同岁，每次我问他为什么还不结婚的时候，他总是含混其辞跟我说：“咱穷，谁会要啊。”

　　他绝不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人。为了给老爹治病，他前后花出去二十多万，但我从未听见过他有一句抱怨。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哥，来家喝酒啊，菜都准备好了。”在他身上，你能看到生活热气腾腾的样子。

　　今年双十一大战，我们在群里嚷嚷，树洞先生却让我帮他打听北京一家快递公司招不招人。“不怕苦不怕累，现在的情况，得多赚一些钱。”

　　后来，我常常在想：树洞先生的梦想是什么？可能就是赚大钱吧，让家人健康，将来娶个媳妇儿，装修一下房子，然后本本分分过自己的生活。

　　其实，有许多梦想都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多么体面和富贵，但梦想的存在可以支撑我们在惨淡的时光中甘之如饴，为我们身边的人创造现世安稳和岁月静好。

　　4

　　白云小姐和柿子先生呢？两人双双外出打工，他们的梦想可能小到如果能在某个下雨天不用上工，躲在屋子里吃一顿火锅享受片刻的惬意就好了；

　　石榴先生呢，他在镇子旁边开了家理发店，他的梦想也许是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到他的理发店理发；

　　芋头先生呢，他和我一样是北漂一族。昨天，他说他和女朋友订婚了，他的梦想也许是在北京买一套小房子，当一个成功的创业者……

　　生活不会拖累每一个梦想。事实上，真正的梦想通常都是在无比艰辛和枯燥乏味的日常中完成的。

　　梦想也不会挑剔拥有者，不会因为你手里拿着的是咸鱼干而他手中握着的是金汤匙就上下其手。总有什么值得我们去改变和做得更好的，也总有什么能让我们心怀梦想负重前行……

　　一个真正热爱生活的人，绝不会一味抱怨而放弃美的愿景和梦想的召唤——从一根竹笋、一颗蚕蛹、一朵花苞开始，我们终将和梦想殊途同归。

　　我听说，山雨来时，大风满楼；我听说，彩虹之下，阡陌纵横；我听说，松涛絮语，千仞绝壁；我也听说，就算手握咸鱼，心中也要怀揣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