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自己的一手好牌,打成烂泥一滩
文/卢璐
去年的时候,在我家不远的弄堂里面开了一间咖啡店,也供应简餐。
是子觅发现的。她无意间跑过去,抓着店门口大大的龙猫玩偶不放手,我们才发现原来这里开了一间店。
小小的,只有几张桌子。铺着素色的方格纯棉的桌布。店里面有很多大叶子的绿色植物和可爱的多肉。
有一整面墙,完全是书,梭罗,卡夫卡,尼采,叔本华,宫崎骏,金庸小说,意识流,还有各种游记,很多期美版的《国家地理杂志》。
店里到处都是很有艺术感的照片,都是店主去世界各地旅行时候自己拍的,风景或者人像,每一张有故事,耐人寻味。
店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微微的蓄了一点胡须,常常穿黑色圆领衫配牛仔裤,很有文艺范儿。
去了几次熟了。他会给孩子们煮他自己做的意大利面,配自己熬的番茄汁,再摆上自己种的新鲜罗勒的叶子,吃起来有些《EatPrayLove》的感觉。
他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听他讲他的生活,犹如一部淡彩的文艺长片。
高中毕业,他就被家人送去澳洲留学。在悉尼呆了四年后,他去了英国读研究生。欧洲才是能够触及他灵魂的地方,历史悠久,连一块石头都是有典故的。
他开始在欧洲旅行,背着行囊漫无目的的走了很多小小的村庄。他在英国住了三年多,研究生毕业后,又花了一年的时间穿越美洲大陆。从南向北,从里约热内卢一直到纽约。
和他聊天是件非常愉快的事情,英文很流利,还会说一点意大利文,在那不勒斯住过四个月,因为爱上了一个意大利姑娘。
我实在忍不住,我问:“留学,旅游,摄影和咖啡店,都是烧钱的事儿。你一定另有它业吧?”
他怔了一下说:“旅游的钱是家里给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我自己打工挣来的。回了国,我在一间知名外企上班,工作了三年,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开咖啡是一个梦想,我不指望它赚钱。只不过有这么个地方,可以和朋友们一起聊聊天。”
“参加工作三年就能开咖啡店?好棒的公司呀。”
他笑了笑。我们心照不宣的开始了别的话题。
成年人最大的问题是,吃了太多的盐,眼睛有了穿透力。放眼望去,在美丽的画皮后面,世界原来是满目疮痍。
有一段时间,我们没有去,再去的时候,咖啡店已经关门了。门口的龙猫还在,淋了雨又风干了,脏兮兮的。
咖啡店关门,完全不在意料之外。这么安静的地方,店常常是空的,最多的一次,也就三桌顾客而已。
钱不是重要的东西,可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一间不赚钱的咖啡店,就好像是个带自动回复功能窟窿,填完再变成坑。他能支撑一年,已属奇迹了。
我有次在路上,碰到曾经店里工作的小姑娘,问及店主近况,小姑娘也不知道。不过她说,店主家里原来在静安是有三套房子的。
言下之意,有房子撑着,赚点赔点,不过是蜻蜓点水,无需在意。
现在流行一句话,叫做“斜杠青年”,就是身兼数职,样样都行的意思。后来我知道店主29了,算不上青年,但是他绝对可以成为新一辈斜杠青年的典范,生活家,旅行家,摄影家,美食家,样样精通。唯一不精通的,就是如何赚钱。
这个文艺店主,让我想起一句话:世家公子,混世翩翩。
纨绔子弟在现代中文里面是个贬义词,说出来浮在人眼前的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吃喝嫖赌,找女人,泡小旦,抽大烟。
其实纨绔本来的意思就是穿得起细绢做的裤子的富家子弟,最初没有诋毁的意思。多数的纨绔弟子,在长的足够大,能出门调戏民女之前,先要寅时即起,卯时开读,四书五经,大学中庸,混瓜烂熟。而且亦被培养的有很高的艺术品味和修养,书法,绘画,庭院,昆曲,鼻烟,扇面……
他们的共同性就是,都不太会赚钱。
清代的八旗弟子,欧洲的世袭贵族,在一百多年间,前前后后都以各种原因,在历史上消失掉,是有他们必然原因的,这不是偶然。因为他们的存在形式,已经不再符合社会发展趋势。
秋风起,蟹儿肥。上周末,新榜联合阳澄不等组织了一场上海新媒体的蟹宴,给我发了写着我名字的请柬。我准点快乐的跑了去,花了四个小时,吃了一只大闸蟹。
虽然这只大闸蟹是在阳澄湖里,吃着虾米长大的。谁买不起?想吃,出门买一篓子,甩开膀子在家闷头吃。
可是被邀请,参加晚宴。宾客落座,主家介绍:这位是卢璐。不用加上谁的太太,谁的老妈,谁的女儿,还是谁的朋友,我就是我,这个味道比一篮子蟹都好吃。
工业革命改变世界,有了发动机,经济的发展速度比原先快了很多倍,没有土地也可以赚到钱,可以体面的生活,经营自己的人生价值。
时代改变了,我们活在一个人人都以自己我价值为中心,势利的经济时代。经济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门槛,我们习惯用钱去衡量一切,钱成了一目了然,最直接的衡量价值的尺子。
不过这里的钱,不是名下拥有的钱,不是家族囤积的钱,而是自己赚到的钱。
因为钱本身不过是银行转账的一串数字,我们可以拿别人的钱,父母的,老公的,或者儿女的钱。钱能拿来了,可是价值拿不来。自己的价值得自己给自己挣回来。
2016年是建国以来,有最多应届生毕业的年份。工作危机,失业的压力,一直是西方社会最令人无奈的痛点,是西方政客们收买人心的最好卖点。可是在国内,轻轻松松就化险为夷。因为有近一半,48%的应届生的选择是:不就业。
选择不就业的孩子们,绝大多数都是家庭条件优越,衣食无忧,学识渊博,诸多特长,许多爱好,样样专业。我的人生我做主,我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我在意自己的生活感受。我不能够用自己鲜活的生命,创造剩余价值,养肥别人。
最浪漫的选择看起来是:背起行囊的间隔年。
最理智的选择看起来是:考研或者出国留学。
最正面的选择看起来是:创业。文青创业三个头牌:咖啡店,花店和民宿。
千句万句凑成芯子,只有一句: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个现实的社会。
事实上,“不就业”绝对不是今年才出现的趋势,而已经断断续续行成了现在年轻人的生活态度。更有很多往届生,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退出职场,选择不就业,美其名曰:“自谋职业。”,自主沉浮。
我仿佛看到有这么一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被一群人围着。
每走一步,都有人前仆后垫,左扶右搀;每次摔倒,都会有人把他抱起来,嘘寒问暖。
被送到各个兴趣班,琴棋书画,样样俱全。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听到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学习好,钱不是问题。他的每一小小的进步,都被大声鼓励,他的每一个错误,都被小声原谅,没关系。
二十几年,他真的长成了大人们想要的样子,博学多才,能文能武,考试前茅,自信满满,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我仰头的时候,全世界都要朝我看。
二十几年,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世界中心,连个角都不算;没有人能告诉他怎么做,因为面对将来,没有人知道对错;在他做错了时候,居然要自己承担后果;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所有的真心付出并不会带来结果。
二十几年,突然间整个世界的画风突然变了。从捧在手上掌上明珠,“只要你听话,只要你学习,世界都美丽”,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花父母的钱,啃老,你不道德。你良心几何?”
人生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在他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就改变了游戏规则,但是没有人给他解释过。这迷茫,这落差,这分裂,这被蒙了恍惚的,这有苦难言的委屈,集成一大堆,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可怕的是,这样的孩子有很多,全中国算算可能有上亿个。
永远浸在蜜罐子里的结果,不是甜上加甜,而是一种直泛酸水的苦。人生同理。没有一个人生是为了风花雪月,逍遥享乐;只有苦过,累过,惶恐过,无奈过,绝望过,走投无路的投了河,才会明白,原来河也是一条路,走向通途。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每个人的人生是分阶段的,在该吃苦的年代没有吃苦,在该摔跤的年代没有摔跤,在该努力的年代没有努力的结果,就是在该享福的年代去吃苦,该安稳的年代去奔波,该智明的年代去彷徨,反向的人生,并不美丽。
每一个人从象牙塔里面走出来的时期,都是人生对自己第一次的检验。从没有执行能力,不需要负责自己的青葱少年,到走进社会,陪着笑,撒着汗,扭曲自己的现实中年。
破茧成蝶,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巨痛。怕痛不出来的,就成了一只作茧自缚的丑陋的蚕蛹。
父母的恩宠,家族的保障,就算能让你得到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得不到充实饱满的人生。
千百年来,出世与入世,一直是中国文人争论不休的话题。就算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个不着调的文艺青年,日子总是如白驹过隙,一松手就滑掉一堆。如果想蹉跎,一下子就没有了明天。
文艺青年还是斜杠青年?只要是上进的好青年。
文艺青年还是斜杠青年?先要有一个稳稳当当的正业,才能顶天立地。
小心,别从斜杠青年变成斜杠中年,把自己的一手好牌,打成烂泥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