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嫣:博士种的不是菜
悠悠西山,夕阳下的凤凰岭山岚散去,更显葱郁。山脚下的小毛驴市民农园里,鸟语蝉鸣交响,向日葵排成一行。
眼前这300多亩地,不仅是北京郊区的一处农场,两年多的时间,更被赋予了别的标签。
这是一处沙龙聚集地,刚刚过去的两个月,北大戴锦华、清华汪晖、人大温铁军等教授在这里与青年人探讨时代问题;台湾盐寮净土创始人区纪复夫妇分享简朴生活的心得;整个暑假,好几批夏令营、参观团,交流学习、体验劳动。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除了讲座、取经者外,开锄节、篝火晚会、端午节包粽子、百家共煮立夏粥,小毛驴农园的3DO多户份额成员在这里春种秋收,隔三岔五热闹一回。
8月的一个周末下午,天气有些闷热,几户人家在忙碌着收拾菜园子。戴着草帽的石嫣陪着我参观农园。
石嫣是农园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中国人民大学农村与农业发展学院的博士生,2008年出国“洋插队”半年,较早接触CSA(社区支持农业),目前的毕业论文也与此方向有关。
树阴下,一头毛驴悠闲地甩尾巴。工人说这毛驴养尊处优,懒且倔。毛驴说起来大有来头,温铁军教授在定州开办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时,就饲养过小毛驴。后来基地迁到了北京,小毛驴也带了过来。 这头小毛驴有名字吗? “我们都喊它教授,等以后有了孩子,就叫研究生呗。”石嫣笑着说。
一
暑往秋至,正是蔬菜换季种植的时候。
刘登学一家五口人正忙活着拔去西红柿,翻地整畦,准备栽上小白菜,撒点萝卜种。菜园虽小,韭菜香菜豆角倒也齐备。
刘登学在上地一家公司做平面设计,今年花1200元认领了30平米的一块地,工具农园提供,周末劳作,收获归自己。
“主要是换个环境,带孩子过来体验一下生活。”老刘的儿子正忙着扯水管浇水,鞋上溅满了泥汁,浑然不顾。
周围不少人光膀赤足,说这样接地气。劳动份额里有不少官员、教授、老板,不过来到这里只有一个身份——劳动者。
除了客户,小毛驴农园里有lO名实习生、lO名农民和3名管理人员。除了正常的耕种,他们一周要完成三次配送,采摘、进箱、运送到客户家里,除了120户劳动份额,还有250户配送份额。
两种份额都要在种植季开始前与小毛驴农园签下一个为期24周的协议,并提前付费一一农业种植中的风险由农场和客户共同承担。这种农业模式的英文全称是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强调的是社区和农业的互动,简称CSA。
CSA译成中文便是“社区支持农业”。这种模式起源干瑞士,一些消费者为了寻找安全的食物,提前支付资金给农场,由农场配送新鲜的有机蔬菜。这种模式逐渐在欧美国家流行。 CSA,正是2008年4月石嫣去美国一家农场学习时接触到的。
二
和惯常的喝洋墨水不同,石嫣被派往明尼苏达州的“地升农场”做实习生,踏踏实实干了半年的农活。
地升农场有16英亩土地,由两个农场经理和三个实习生经营,农场主张有机环保,不使用大型机械,工作很繁重。“拔草、喂鸡、浇水、施肥、采摘蔬菜,一直要忙活到中午12点,然后和大家一起准备午餐。午餐过后,依旧是进行繁忙的劳作,直到晚上5点半。只有周末放假,才有机会洗洗衣服。”不久,石嫣的手磨出了茧子。
当然不仅仅是干农活,更有一番观念上的拓荒。
刚到农场,正是播种季节,农场里还没有应季的蔬菜供应。石嫣想去附近的小镇上买蔬菜,却被农场的人阻止了。在他们看来反季节菜违背了蔬菜生长规律,增加了资源消耗。石嫣不得不忍受一个月食用蔬菜罐头的生活。
参加家庭聚会时,石嫣看到了沃尔玛超市,也在菜市场上看到了依然坚持使用马车等原始畜力的阿米什人。“本地化购买,购买新鲜”的口号在这里随处可见。
不仅是朴素的生活习惯,更有美国CSA农民的生活态度。
农场会自己设立地球安息日庆典,大家虔诚地一起讨论“我们是否选择帮助宇宙来相信人类”此类话题;农民有自己的乐队,石嫣穿着胶鞋在游行队伍中做鼓手,看着用勺子刮搓衣板的情景忍不住发笑,真没想到,还有如此的别样音乐。
10月初,农场一季的工作即将结束,石嫣离开了农场。回国之前,石嫣去纽约呆了几天,靠从农场带来的面包抹花生酱和苹果凑合过日子。因为,她已经不敢吃来历不明的食品。
模糊的目标逐渐清晰,石嫣想在中国做一个CSA农场的试验。2009年初,石嫣借用学院—块面积130多亩的产学研基地搞起小毛驴农园。
三
劳动份额1200元,自取菜1400元,送到家门口2000元。今年一共370户。这些钱要用来支付工人和实习生的工资、水电费及日常开销。年销售100多万,基本上收支相抵,小毛驴农园至今不盈利。
当然,石嫣始终是作为一件幸福的事来做,不把追求最大利润作为价值判断。什么是利润?
在一个山清水秀,稻香果绿的地方读两卷书,难道不是利润吗?
走出写字楼,去亲近土地重觅祖先的生活方式,难道不是利润吗?
一个农园,拉近了人与人,人与自然的距离。除了提供安全食品,似乎,这更是石嫣所愿意看到的。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步履匆匆,只为奔向现代化,可如果现代化就是光化学污染、不明来源的疾病、人与人的隔膜和理想的丧失,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迫着它不放手?我们本来有几千年健康自然生活的传统,可飞速发展的城市丢弃了它——现在,我们希望在城市的旁边,重新寻找田园的幸福。”石嫣撩起被风吹散的刘海,语速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