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二女儿万英150不到的身高嫁了一个高大帅气的老公，要说她这一辈子还是用苦尽甘来合适。人们都问家里的吃的是不是都被万英吃了，因为两人一个是横着长、一个是竖着长。万英老公老罗年轻时很厉害，他们女儿上大学开始就搬到城里去了，应该算是最早搬到城里的人。虽说房子是租的，一家人的生活倒也过得安逸。倒腾卖碗的生意，要说万县城可很少有人不知道他这号人，各种生意都会一点，做得是风生水起。但他喜欢赌博、抽烟，挣钱的本事他有但输钱的本领也不容小觑。老罗坐饭也很好吃，他们说以前他们家可谓是小康水平，但符好不太记得，她只记得后来的事情。

　　后来啊，老罗就被查出肺结核，是遗传他父亲的。那时还不太严重，但这病可不能抽烟了，吃饭也是单独用碗筷。万英也是从这开始跟着别人捡废品的，有时候运气好一天能卖一两百。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女儿荭暇是他的骄傲，在外地上大学，每次回家都会带很多东西，符好从小就喜欢跟着她屁股后边跑。荭暇很崇拜老罗，因为他好像无所不能，也教会了她很多事。

　　暑假，老罗会张罗着做“写伏子”生意，就是给去世的人写的，主要就是七月那半个月。家里识字的人都没几个，荭暇和符好的妈妈都去帮着写了，人手不够才十岁左右的符好也被抓去写，但她学得还挺快，写出来也是像模像样。老罗写字又慢又丑。一次一个阿姨觉得符好一个小孩不靠谱，偏要让老罗写，老罗没办法拿着笔半天才歪歪扭扭写一个字。最后还是符好看着阿姨用“还得是我”的眼神给那个阿姨写了。但老罗头脑灵光，算钱快。至于万英，她就是家里不识字的那个，能把“虎年吉祥”读成“虎年苦羊”，只能做做饭，打打杂。这小摊生意做得也是像模像样。

　　“大姨爹又在厕所抽烟。”符好跑着进屋告诉万英。这是一个公共厕所，两层楼的租户都用，门没有锁，只用一根绳子勾着的里边，所以缝隙很大。当厕所里有白烟冒出来时符好就知道又是大姨爹在里边抽烟了，这时候万英就会骂老罗了：“你脸皮厚，医生说了让你别抽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有亲戚来看望老罗了，万英留他们在家吃饭，他们慌忙拒绝了。老罗笑了：“哪个敢？”

　　符好又来大姨家看电视，吃完辣条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喝了一口。万英见了骂她：“这是你大姨爹的杯子，你真是好吃没样子了。”

　　老罗也笑了：“我这个侄女是真的好吃，但是没事，出了事你来找我！怕啥？”

　　符号当然知道那是老罗的杯子……

　　荭暇毕业了，带着在大学谈了两年的男朋友回家，对方是湖南的，但老罗好像不太满意。

　　后来老罗和万英搬到了一个比之前大的房子，有了独立的厕所。

　　又一年的暑假到了，老罗没有以前“能干”了，但还能帮一些小忙，荭暇和男朋友到了大城市上班。“伏子”生意万英、符好和符好她妈成了主力军，有时符好她爸也回被抓来帮忙。

　　符好上初三时荭暇和相恋多年的男朋友结婚了，万英也没继续捡废品了，“伏子”生意也没继续做了。

　　老罗的病又加重了，女儿的婚礼他没去。再后来，外孙女出生了，婆家没人照顾，荭暇就带着仅两个月大的女儿回家来。小家伙刚生下来时符好见过，皱巴巴的一只，丑死了，现在白了很多。小家伙叫徐翌晨，老罗说这个名字好，有了一亿就拿去银行存起来。小家伙可能折腾了，惹得荭暇把她放沙发上，命令谁也不许管她。小小一只嗓门可大了，一直哭个不停。老罗犹豫许久，从床上坐起，带上口罩，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这是他第一次抱外孙女，也是唯一一次……

　　抱了仅仅三秒，被万英一把抢过去：“你疯了。”

　　老罗没说话，看着万英怀里的小家伙没哭了，朝着小家伙做了个鬼脸。

　　荭暇的产假也到了，得回城里上班了。但没人照顾孩子，荭暇又不放心把孩子放这里，于是万英就跟着女儿一起到城里照顾外孙女，老罗也一个人在家了。符好和符好妈会经常去看老罗，顺便给他送点吃的啥的。

　　徐翌晨一岁左右被接到奶奶家了，万英也终于可以回家继续照顾老罗了。

　　但老罗的病又严重了，最明显的就是本就瘦削的身体瘦得更加明显了，小腿仅有手腕粗，背也开始驼了，两层楼的高度他要走上十多分钟，万英每天看着老罗越来越瘦的身体也无可奈何。

　　再后来，老罗除了上厕所已经完全不能下地走路了。身体开始变肿、精神也有些不受控制了，每天说着自己的外孙女要健健康康长大，以后当官。还会给120打电话，让他们派车来接自己，说自己不想死。去找小诊所的医生，说他们开的药自己把自己的病越吃越严重。有一天晚上他问万英：“要是有一天我在这房子里没了你怕不怕？”万英骂了句神经病继续睡了。

　　老罗开始胡言乱语，对万英说去世的人在她背后，把万英吓出一身冷汗。又哭又笑，见谁都骂，在床上吐口水、排泄。万英受不了，搬到了另一间屋，但也没有丝毫怨言，每天依旧是给他洗衣做饭。

　　事情发生在晚上，十点多了，符好已经躺上床了。爸爸打开房门对符好说大姨爹没了，他现在要去大姨家看看。

　　第二天符好听说呃了，大姨爹是跳楼自杀的。她跳下去的时候连血都没流多少，只留下了一封遗书，符好看过那封遗书，有很多错别字，字比以前更丑了，每一笔都感觉很用力，不难想象当时写这封信的人多么努力想把字写好。符好现在只记得其中一句话了：万英，我的妻子，我走了你要好好生活。

　　万英说她在老罗跳楼的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家里的衣架从楼上掉下去了，当时她就醒了，发现老罗不再房间了，鬼使神差的走出门看向楼下……

　　有些人的嘴仿佛从生下来就只吃刀子。不知从谁的嘴里传出老罗不会是被万英推下去的吧，因为受不了了。就连万英自认为最好的好友都来问她是不是真的。万英知道后哭着说：“我要是受不了我早就推了，何苦辛苦这些年。”

　　老罗的悼念会是在一星期后，老罗喜欢热闹，当天请了很多场乐队。

　　凌晨入馆，万英没去，因为有人说发妻不能去，当土埋上那刻一直没哭的荭暇哭了。

　　老罗被埋在了老家，离老屋只有两百米。

　　老罗去世后万英就一直跟着女儿生活了，日子也算过得可以。如今徐翌晨已经七岁上小学了，每年过年跟着荭暇和万英回来给老罗烧纸，老家的人看着她们说闲话，万英就对她说：“你当心我家罗良晚上来找你”。

　　老罗全名罗大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