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萧入吴市
夜幕降临,十一点半的龙华也如其他城市一般,陷入了一片彻底的灰。蜷缩在烂尾楼里的阿嘉也遵循自己独特的生物钟睁开了臃肿的双眼。
纵然楼里没有装上窗户,但南方的夏天不向是炎热而又烦闷的。阿嘉在身下的硬纸板上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睡前准备好的一瓶自来水。没有盖子,拿起来对着嘴就能喝。干涸的口腔经过自来水的冲洗回复了一丝温润。不过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水中的铁锈味便见了底。阿嘉只好把瓶子又放回原来的地方。
站起身来,没有穿衣服这个步骤,自从搬入这栋烂尾楼,阿嘉就改掉了脱衣服睡觉的习惯。
打开了手机,阿嘉第一眼望着的却是右上方的电量。他不在乎时间,毕竟现在的他,最充裕也最无用的就是时间。微薄的亮光上显示在还剩余百分之二十六的电量。阿嘉愣了愣神,也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电量就跳到了百分之二十五。阿嘉摇了摇头关上了手机喃喃的说“今晚又要去偷电了”,但是在此之前得先填饱肚子才行。
阿嘉来到龙华乙有半年,半年前他只身来到了这里。三个月前他花光了积蓄。一个月前他又被黑中介骗走了身份证,而他搬进这栋烂尾楼也就刚过一个星期。没错,现在的阿嘉和这里的很多人一样是一名“三和大神”。虽然他来着里之前也和很多人一样有不小的雄心壮志。
摸着黑阿嘉下了楼,一个星期的生活让阿嘉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了。
四楼住着的是一个胡子拉扎的中年男人,三楼住着一个老头和一个黑衣大叔,而二楼和一楼,则还没有租客。说是租客,但自然是不用向这栋不知名的庇护所交租金的。所以阿嘉就一直心有不甘却又心安理得的在此住下。
阿嘉和他的邻居们又着不同的外出时间。三楼的老头喜欢在夜里十点出门早上三点回来,四楼的大叔会在凌晨一点出门五点回来。而属于阿嘉的时间则是半夜十一点到早上四点。
这里没有宿管也没有房东,但是租户们都彼此心照不宣的遵守这条规则,只是为了避免相互见面时的尴尬。阿嘉知道,虽然同为无产阶级革命弟兄,但他们没有团结的可能和必要,更何况阿嘉好歹上过大专,又怎肯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与这些不知道资本家为何物的人为伍?
阿嘉走出了大楼,楼前是一条阴暗的小巷。一边的野猫们瞪着古怪的眼睛盯着眼前这只造型古怪的野兽。看着阿嘉越走越近,野猫们先是梗起脖子发出咕咚的警告声,而后却绷去后肢战略性的逃窜的各个地方。
这里的一切生物都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当然 阿嘉和野猫尤为清楚。
阿嘉的目标本就不是这群黑毛的动物,而是他们盘踞着的“宝箱”。
阿嘉看过别的大神是如何开宝箱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还没打开绿色的盖子,便在宝箱旁发现了一摊凝固了的呕吐物。白色的米粥里夹着红色的肉丝和绿色的青椒,看着直让人恶心,阿嘉在心里不知道暗骂了多少遍晦气。
骂归骂,但是这并不能动摇他开宝箱的打算,饥饿的本能驱使他将手慢慢的向宝箱伸了过去,但又忍不住缩了回来。
他接受不了这件事,不只是他,想必每个“人”都接受不了在垃圾桶里刨食与野猫野狗抢饭。
阿嘉想,开了这顿宝箱,他就彻彻底底的成为一名三和大神了。不过转念一想在自己失去身份证的那一刻起,他好像就已经注定要走这一步。
头顶的红色彩灯照着巷子里的一切,远处的烧烤摊时不时发出一种令人忍不住大快朵颐的肉香。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阿嘉忍不住骂了一句,但是他发现如果自己死在路边,用“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狗”来形容更加贴切。
肚子里的胃酸刺激着阿嘉迈出了这一步,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阿嘉是幸运的,他的第一次开宝箱就有了不小的收获。他在一堆废纸烂菜叶卫生巾的下面发现了半只西瓜,更让他兴奋的是,这半只西瓜被人用塑料袋系好放进去的,这就代表这只西瓜很有可能比阿嘉的脸还要干净阿嘉急忙把塑料袋拉出来,什么“饿死不食嗟来之食”“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些道理阿嘉是一定懂得的。但是此刻这些金玉良言却比不上手里这半只西瓜的重量。
盯着手里拎着的半只西瓜阿嘉却没有了解决饥饿本能的欣喜只有对这种浪费行为的愤怒与自己开宝箱的耻辱。
吃吧吃吧。
解开了塑料袋,捧起西瓜就用手挖着吃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回味便忍不住全吐出来。果然这个西瓜已经馊了,含在嘴里又酸又甜又腻又臭的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阿嘉气的几次都想重重的把它扔到地上,但又舍不得这顿难得的晚餐。他太饿了这四天他只吃了三个手掌大的馒头,他必须要找到填饱肚子的东西,就在今晚,望着手里的半只西瓜,阿嘉还是想到了办法。他用指甲把西瓜里的瓜瓤全扣出来,扔在一边。远远望去,像是一堆草莓冰淇淋,也像是一堆洒在地上的脑浆。
阿嘉一点一点的扣着,扣了很久才稍显满意。
他这次什么也没有想 对着瓜皮啃了下去。嘴里咀嚼的感觉有一丝丝香甜也有一丝丝僵硬。更多的是浸润喉咙的水份。瓜并不大,去掉了瓜瓤更没有多少,但这个瓜皮阿嘉吃了很久,因为他一向尊重食物 尤其是此时此刻的晚餐。他甚至觉得能在自己极度饥饿的时候有如此古怪可口的食物已经算是一种神迹,若是放在一个虔诚的信徒身上,应该已经向未知的神袛虔诚的祈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