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生之芳魂香丘
白骨背着画轴,消失在羊肠小道的尽头,监斩台破碎不堪,绿衣老者眨眼变成了青葱少年,却疯癫了。
他在高台上爬上爬下,抱着砖头瓦块,顶着枯草败叶,对着翻倒的桌子,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空旷的监斩台,伫立在大风中,这“少年”的青袍被风吹的散了,他脱去外裳,精赤着上身,忽又嘎嘎的笑了起来,复唱起歌来。
这歌声嘹亮,却又细如游丝,他明明精壮少年,却仿佛步入膏肓。
诺大的台下空地,无一丝生机。朱衣老者仰面朝天,身体素洁,即便躺在泥污中,却不染纤尘。
夕阳余晖,金星高挂,霞光万道,这纯洁的光芒四射,落到老者身上。
他竟然动动手脚,然后,他坐了起来,扭动脖子,四处观望,又以手抚额,轻扣膝腿,他站了起来。
“我在哪里?”他自言自语,“我怎么到了这里?”
脚链琅琅响着,他困惑地拉起铁链,左足竟然萎缩了,吃溜溜从镣铐里脱出,他低头看着自己,发现自己没有了骨头,只剩下一张皮了。
“怎么会这样?”他惊诧万分,复抬头看天,天色晚了,夜已阑珊,这片土地寂静廖落,除了发着疯的绿衣人,没有什么生物了。
“你想不想拿回你的骨?”云端有人断喝,“你有一副忠骨,这是人间珍贵的礼物。”
“忠骨?”
“不错!”云端现出一人,长衣高冠,阔面郎目,周围现七彩阳光,远处落英缤纷,无数彩衣仙子手挽花篮,扬起玉臂,九重天落下千万花瓣,天地祥和一片,却隐隐有杀戮的鼓声,缓缓急急,荡地而来。
“你还要拿回忠骨么?”此人又喝到,“如今这尘世间,已经不是原来的凡尘!贪嗔痴恨,绝情与钟情,忘恩与负义。窃天地诸侯,顺天地猪狗!”
“你为什么会丢了忠骨?”此人又喝到,“你几十年奔波,只为失去忠骨,只剩这一张画皮么”
“一张画皮?”朱衣人低头自问,他惊悚发现,自己的朱衣底下,空空荡荡,只余得一张皮了。
“你没有忠骨拉!”云端上的人又断喝,“你少年立志,达则兼济天下,隐则独善其身,闻鸡起舞,投笔从戎,久经沙场,又重新入庙堂,这许多年来,你得到了什么?”
“一张画皮!”云端男子低吟,他嘬唇长啸,云端丽人旋转起来,他们抛撒鲜花,鲜花生出大刺,盘绞成罗网,花朵灿灿,异香扑鼻而来,“你几十年奔波,得到了什么?”
“声色犬马,功名利禄!”云端男子扬眉挺身,“这张画皮包裹了多少凡尘诱惑?”
“我的骨到哪里去了?”
“你想知道你的骨去处。”男子冷冷得说,“你得尊我为主人,把你的一切都祭献给我。”
“你是谁?”
“我是你的主人。”
“你到底是谁?我不能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尊你为主。”
云端男子没有说话,音乐大起,钟磬齐鸣,飞天丽人上下穿梭,云端忽现千军万马。
“我的妹妹。”男子说,“洪荒之时,她厌倦了孤单的日子,她以我为影,做了无数泥人。”
“抟土造人?”
“是。”云端男子说,“那时候,天地安详,她还是个孩子,我四处迅游,无法陪着她。”
“她那么寂寞。”男子说,“她还是个孩子,她每天趴在云端,等着我回来,我巡视天地,斩妖除怪,补天定地,没有时间陪她。”
“终于,”男子说,“她抟出无数泥人,她跟我的影骨叫男人,管她的影骨叫做女人。这男人与女人结成一家,他们有一颗心,这心与心相连时,就会产生爱情。”
“当这泥人有了相同的爱情时,他们自己繁衍后代,自己有了规则,有了自己得世界。”男子说,“这是不被允许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云端男子说,“世间男女有了爱情,永远繁衍,生生不息。妹妹喜欢看这人世间,终于有一天,她沉沦到了世间,打破了凡尘的规则。”
“什么规则?”
“活着啊!”云端男人说,“人类为了什么活着?”
“我为了什么活着?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朱衣老者问到,他抖索着身体,这画皮稀稀拉拉的响,“我到底为了什么活着?”
云端飞天忽然扬起大袖,翩翩裙踞里,一座芳丘从虚空里落下,这芳丘枝枯叶败,落花凋零,乌突突的线条截断了碧空苍穹。
“我的妹妹。”男子伸出手,摇摇看着香丘,这土丘上,箩摩遍生,铿铿的巨刺捆着一女子,此女子仿佛一只美蝶,长胳膊长腿,细腰单薄,微微低垂的头,只一回眸,却觉得百媚千娇,这天地要停了呼吸,只剩下女子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丽丽!”朱衣老者叫道,“丽丽,你还在人世么?”
“她是神秘的力量。”云端男子说,“你想得回忠骨么?”
风皱起,吹响号角,天地嚎叫起来,仿佛被击中了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