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帽之青梅非青眉
我这么一只小耗子,近些天,净遇到鬼迷神道的事,要不是我自小混迹最底层,恐怕已经被整昏了。
我抖索精神,点点爪子,终于看清自己的背景图多么诡异。那三只大耗子站在我的背后,戚戚察察,交头接耳,又不怀好意地看着我,高耗子扭扭捏捏地摇摇脖子,道貌岸然地说什么,注意你的态度!不要流哈喇子拉!
“流哈喇子?”我问自己,伸手抹抹嘴边,竟然摸到一爪子的唾沫,“啊呸!呸呸呸!呸!”
然后,我看着远处,那里跑来一束鲜花,是红玫瑰啊!这束鲜花最少得一朵,又大又艳,拖拉着铮亮的叶子,摇摇摆摆地跑过来了。
“哦!花生!”有耗子说,“你终于肯回来了吗?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么?花生!崽崽们都要把你忘记了!你可真是个好妈妈!”
我毛骨悚然,因为,我看到图案中的自己,不是漆黑的小耗子,而是粉色的小耗子,这耗子楚楚可怜,迎风站立,她瞟我一眼,我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间屋子里,这屋子是心型,我趴在屋底,抬起头来,那房梁如针,一颗一颗钉着一只耗子,这只耗子被高束在房梁上,鲜血从针孔里滴落,落到地上,却幻化成了金色得蒲公英。
金色的蒲公英啊!我哀嚎一声,脑子仿佛被锲开一个大洞,悲凉的狂风怒号,暴雨与冰雹齐齐炸开,震得我摇摇欲坠,骨酥筋疲。
“离离。”大耗子说,“快些起来,你今天睡在了蒲公英花丛拉。”
我睁开眼,一片一片的金黄色,曳曳地拂在我的鼻子上,甜香的味道,慢慢刮去下水道的腐臭气息。
“起来,宝贝。”这大耗子说,“你看,我为你编织了金蒲公英花冠,还有这样大手镯!”
我翻身坐起,那大耗子沐浴在阳光里,他的皮毛闪闪发亮,也分不清哪里是阳光,哪里是他了。
“看看,宝贝。”他说,扬起手,无数蒲公英的饰品落了满地,“喜欢吗?”
“哎呀!”我惊叫起来,“你把他们扔到地上,太讨厌拉!他们都脏了,没法戴了。”
“哪里脏?”这大耗子拾起花束,别在我的头上,“离离是最美的老鼠,将来,我会打造金蒲公英王冠给你。你喜欢吗?”
我这么只小耗子,跟着这大耗子奔波了好多天了,睁开双眼就是跑,闭了眼睛还是被背着跑!
“我们为什么跑,哥哥?”我拨弄蒲公英的花朵,“我们为什么不能总待在下水道里,或者待在田野里?”
“我不想跑了,哥哥!”有一片小花瓣落了下来,她停留在我的膝头,我捻起她,她微微一笑,扭过头扑向地面,消失在蒲公英花海里了,“哥哥,爸爸说,只有犯了错的耗子才会被流亡!他们才没有了家!我们是耗子罪犯吗?”
“哦!离离。”这大耗子没有接茬儿,他忙着编织令一顶花冠,他神色自若,爪子灵活,一顶花冠又出现了,“来!离离!戴这顶试试?”
“这些都不是隐身帽,哥哥!”我说,“爸爸不愿意我们戴隐身帽吧?”
“为什么这么说,离离?”
“你忘记了吗?”我惊讶地问到,“爸爸说,隐身帽会开启老鼠得欲望,想光明正大地去偷!老鼠偷盗是天职,可心安理得地偷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是老鼠之道了。”
“不要想那个拉,离离!”这大耗子说,“老鼠都想偷盗不失手,所以,隐身帽永远牵动老鼠的心脏。”
“也许。”我说,“我们是不一样的老鼠,不见得愿意一辈子都偷盗。我们也可以生活在田野里,田野里的好多好吃的,都没有人看守。”
“对对对!”这大耗子说,“可田野里有夜猫,有猫头鹰,还有黄鼠狼!他们最喜欢小耗子!尤其是黑色的小耗子!”
我哆嗦起来,我曾经看到猫头鹰撕碎一只大老鼠,我怕起来,急匆匆钻进花田里,半天没有爬出来。
“傻孩子!”这老鼠说,“大白天的,他们不会出来了。”
“如果,你有隐身帽。”他蛊惑道,“即便鬣狗也不会发现你!傻孩子,我愿意拿回隐身帽,最起码,这帽子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
“你的脑子跟蚂蚱一样!”他说,又不靠谱地笑了,拉我起来,把几串蒲公英花镯套进我的爪子,“再说,隐身帽是老鼠公寓祖传的宝贝,有老鼠那一天,就有隐身帽。”
“我们可是老鼠世家!”他有点神经质,他骄傲地站起来,“隐身帽是老鼠公寓的传代玉玺,他妈的!这她妈隐身帽被父亲送到外面去了!离离啊,你还得跟着哥哥逃亡哩。”
“好吧。”我低着头,仔细搜寻花朵,蒲公英是阳光的孩子,他们盛开在野外,一大片连着一大片,花朵谢去了,降落伞就带着他们得孩子去旅游,不必像我一样,四处奔逃。
“花朵好多啊!”我把她们抛在半空,“飞吧!飞吧!小妹妹们。”
“妹妹?”我忽然呼唤大耗子,“我们也有妹妹吗?”
“我们没有妹妹!”他严肃地说,“离离!你要记得,我们没有妹妹!也没有姐姐!你只有我!无论谁自称你的妹妹或者姐姐,她都没有好心肠,她都在骗你。”
“离离!”他忽然有了悲哀,“如果,我迫不得已离开你,记得保护自己!不要去交朋友,不要认姐妹。”
“我……”我觉得莫名其妙,“你不会离开我吧,哥哥?”
“我现在是你的哥哥。”他弯腰背起我,“将来,……”
他忽然扭捏起来了,嗖嗖地奔跑着,“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我如今长大了,却更不明白了。我如今被禁锢,而屋子外有一只小耗子,她分明不是我,却与我唇齿相依,她跳跃起来,伸开双臂,奔向那朵红玫瑰。
这手持红玫瑰的,分明戴着隐身帽!隐身帽的珍贵在于,他只承认老鼠公寓第一第二继承人的权利!他只赋予这对老鼠隐身的功能。
我呆呆看着那只小耗子接下了玫瑰,娇羞却得意地看着我。
“姐姐,他认不清我们呢。”这耗子说,“只要他肯娶我,我就是继承人,隐身帽会承认我的身份!姐姐,你乖乖待在这屋子吧!”
“这是哪里?”
“你的心脏啊!”
“我的心脏?”
“是啊!”她痴痴地又笑了,我从图案里看出去,这美耗绝世孤苓,她秉无限风情,她有无匹的美貌,她觊觎我的眼光,却带着十分的不甘与厌恶。
“我从来都是你,姐姐。”她说,“即便我没有从妈妈肚子里钻出来,可我在你的心底繁衍,我在你的心里诞生。”
“隐身帽哦!”她又苓苓地笑了,下水道的阴湿漉漉,使得这美耗的眼睛带着几分狰狞,“隐身帽为什么存在啊,姐姐?”
“得不到的一切?”她咬着嘴唇,低低沉沉,轻浮俏皮地微笑起来,“得不到的一切!妄想得到的一切!即想做又不敢做的窝囊与猥琐!对不对?姐姐?”
我大吃一惊,记忆之门又被关闭,我张大嘴巴,看着她扭过头去,仿佛凤凰张开一对翅膀,她头也不回,奔进了那个隐形的怀抱。
屋顶的黑耗突然哭起来,她呜呜咽咽,抖着身体,大滴大滴的血珠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一颗一颗砸中我,我张嘴结舌,却不能动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