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员读后感100字
《迷路员》是一本由沈大成著作,台海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52,页数:284,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迷路员》读后感(一):试图拯救世界的小职员
读完这15个故事,标题这个描述就跑进我脑子里。沈大成笔下的人物都是小小的孤独的,他们总在寻找着什么,同时又欲言又止,生怕吐露了什么。
如果说上一本《小行星掉在下午》的侧重点在于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上,我从这本《迷路员》中看到更多的是人在面对宇宙,或者说是面对“无限”以及“不可抗力”的渺小和无可奈何。
虽然渺小,但这种“小”的主体里却有着天大的好奇心,同时对外于自己的世界表现得谦卑且尊重。无论是《知道宇宙奥义的人》里男主人公对于宇宙的突发狂热和奉献,还是《沉默之石》中博物馆讲解员对于历史徒劳的顿悟和接受,或者是《大学第一个暑假》中远离现代生活的原住民对于本族文明的传承渴望。当个体与宏大事物之间的距离大得能塞下一个宇宙,它们之间的引力变得格外迷人。
其中几篇小说对于现实的隐喻也非常巧妙,充满着奥威尔式的暗讽。这在《刺杀平均体》中尤为显著。它是我全书最喜欢的一则故事,背景是仿生人被注入“平均的”智力和思维,投放在人群中,来校准某一区域的思想和行为准则。这个设定中的讽刺和寓言性恰到好处,故事中人性的觉醒和倒退仿佛一面哈哈镜,当你的身体部位在不同程度地被扭曲着,距离你不再相信真实,还有多远?
很喜欢沈大成的脑洞,和她想要让故事里的小人凭一己之力稍稍抗衡一下宇宙的勇气,希望她能继续写下去。
《迷路员》读后感(二):去寻找关于“宇宙的秘密”
读书永远都不能绕过经典作品,可当代青年作家的作品,我都试图去靠近,毕竟我作为当代青年,是有理由去了解当代作家对世界对生活对人的理解,也许任何年代的作品都离不开永恒的话题,可不同年代和环境对主题的演绎则是非常有意思的,我有试图去洞悉其不同和相同。《迷路员》是沈大成的第二本书,第一本则是《小行星掉在下午》。都是短篇小说,以目前理解,大部分短片都像一部开放式结局的电影,描写克制又能极快的让人带入,奇妙的设定给我打开脑洞,可作者从不负责把脑洞关上,到底想表达什么自己去想,没有标准答案,故事有时会戛然而止,有时会留下悬念。一段时间读短篇小说觉得很累,不断的进入新的故事,没看出所然就出来了,以至于觉得自己是否有阅读障碍,为什么读不懂呢,文章或许没有让任何一个读者懂得义务,没有所以然,全凭感受。在本书中的第一篇《知道宇宙奥秘的人》尤为喜欢,照例我依然讲不清楚他在表达什么,可是整个故事在我脑海中形成一幅画,是那种看不懂但还能一直吸引你看下去的画,我接收到了,只不过现在无法诉说,或许有一天,我找到了可以把感觉翻译出来的方法,现实生活的某一刻能与这幅画产生共鸣,再说出一句“啊,原来是这样啊!”又或许我也可以打电话或写文章将这种感觉悠扬的传递出去。
《迷路员》读后感(三):隐隐约约有熊在冰面上
有一个自我描述“理东西理不彻底”的朋友,她住在乡下大房子里,有很多书、小家电、画具、衣服,有一天她问我有关理东西的问题:你还有别人,怎么确定出一本短篇小说集的?她的意思是,为什么决定把这些收在一起出?
我会做一个Excel表格,列出已经写好的小说篇名,列出各篇的关键词、人物、字数等等,它是非常简单的,任何人学习Excel五分钟就能做好。我看着它,依照心里一条大概的线索,选取篇目。然后我再改几遍,使大家放在一起更合适。
《迷路员》是按这个办法做的,收录了15个短篇。那条线索叫“走来走去”。
我自己是一个几乎定在原地,只稍许走来走去的人。
天气好的日子,午饭后我去散步。我在办公室附近发掘了两条喜欢的线路,一条在花园式宾馆里,一条围绕剧场。从某些角度看,剧场的形状像登陆地球时速度太快因此局部斜插在市中心的一只飞碟,飞碟周围有树木,一名保安总是守在飞碟一头的入口处。
我散步为了两件事,第一是健康。这两年我认识到,容易饭后犯困的人应该注意胰岛素抵抗,我用扁豆、鹰嘴豆、小米、全麦意面,适量替换掉精白米面,照道理说,也应该运动,假如我确实不能坚持做别的,那么最起码散个步。
但愿可以为手头在写的东西想出来下面怎么写。这是散步的第二个目的。
我走进距离剧场不远的花园式宾馆。在其东南角,有一大圈步道。首先,这块地方的中央是草坪,草坪上植有几株广玉兰,初夏开肥胖的白花,花期很长,粗壮的树干上长年缠满藤蔓,直到最近一年才被清除掉。草坪的外圈是香樟、雪松,香樟一些一百岁了,不是吹牛皮,树前立着小牌子:古树名木保护牌,二级保护,100年,监督电话:64716197。不过百岁香樟不算稀奇的,光这里就好几棵。香樟再外圈就是我说的步道了,可以并行三个人。步道再外圈则是缺乏管理、毫无光泽、乱乱的灌木。在这幅基础性画面中,点缀进了小亭子、石凳子、少量枫树、主要是白猫的很多猫。我去那地方散步的次数是比较多的。
有一些人也在步道上绕圈,经常是三个两个结伴,边走边交谈。我认为他们也是附近的上班族,彼此间多数是同事关系,此时在说的事不方便在办公室说。偶尔和他们交错,我也听不懂传来的片言只语,自然就把那些视作保密性质的交谈。我想这里肯定是方圆三公里内说秘密话最好的地点,第二好的地点在飞碟周围。我经常会想起阿列克谢耶维奇在《二手时间》里写的那段:
有时,我能碰到一位同事,她也是独自一人。人都是差不多的,料想她是出于和我差不多的原因来散步——有事要想和管理胰岛素。我们互不打扰。分头离开花园式宾馆后,我们又会在下午的办公室再次相遇。
花园式宾馆帮助我想了一些“下面怎么写”,但它对我最直接的帮助是,依照它的景观,尤其是它的草坪和广玉兰、它这里的人和猫,我写了《花园单位》,收在《迷路员》里。我写的是上班族在午休时散步,这个人的工作和生活全都乏味,散步时他看到其他同事也在散步,他思考着难题,“要怎么把一份比较好的生活弄到手,一种具有更多热情和希望的,物质与感情全都充实的生活。”可是,“能构成那种生活的材料,是什么,在哪里?”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只是在各自的时空中仿佛能更接近答案般地走来走去。他被关在这篇小说中,在一个与我身处世界相对应的虚构的花园里,永恒地走来走去。
《迷路员》里另有一些各种意义上徘徊的人。手臂上生了圆形皮炎的青年滞留在山区火车站。男大学生放暑假时去找同学,希望能携手振兴部落文明。儿童发现蚕一生有多种形态,但他无法全部热爱。儿子重新认识意识形态激进的母亲,在母亲去世之后。此外,还有一架从马路上走开的过街天桥。
总有原因驱动人们站起来走走。胰岛素、改换心情、返乡、寻亲、寻找谜底,或者工作是看仓库,或者躲避杀手,或者思考宇宙奥义。
我想今日青年所说“躺平”,意思中也并不排斥躺一会儿再站起来轻微地走走。因为走走有必要性,即便在一个十分狭小的地方,它也是好的,证明人还活着。
一年多来,我自己没有更大的地方可去。当我想到世界与我个人的关系,不由想到两幅画面:
——原先是球面的世界从球体上揭开,向内卷成筒状,这时,世界在筒子里化为碎片,碎片组成万花筒。我每往筒眼里看一眼,就发现里面的画面毫无道理地变了,到最后我对它能变幻出新的样子不再感到惊奇,一些变幻既挑战公理,也挑战荒谬。我也觉得它千变万化美丽,我却不在其中。
——冰面裂开了,每块冰上恰好站着一只熊,就是我们,其中一只是我本人。随着冰块在海面漂散,我们这些聚集在一起的熊分开了。由于我们起先在说话,所以一开始仿佛无事发生般继续说着话,之后距离得越来越远,就不得不向别的熊高声喊叫。我看到它们变小了,我在想,现在再说点什么吧,但说什么好呢,说什么才能使别的熊还感兴趣呢,才能令远去的大家依然有共鸣呢?我正在想的时候,所有熊都变得太小了,我看到隐隐约约有熊在冰面上。
第二幅画面中也存放了我现在对于写作的困惑。我还以为不会那么早就感到困惑,但就像破冰上的熊,我也多少被迫地迷途了。
“飞碟”剧场
广玉兰和一个人
古树名木保护牌
花园里白猫多
《迷路员》读后感(四):专访沈大成:我希望我的角色们活在略显破败的、松弛的世界里
当被问到“希望自己的所有角色活在怎样的世界”时,沈大成设想,那是一个不够时髦、简单化的、略显破败同时松弛的世界。松弛意味着宽容。在眼下这个时刻紧绷、过于吵闹的现实,作者用她的短篇和人物撑开一道道半遮半掩的门,容许你我在一些不够明朗的时刻,安心地走进去。
自2017年出版第一部短篇集《屡次想起的人》,沈大成以接近两年一本的速度陆续将她的短篇结集出版。其中大部分作品都曾发表在《萌芽》杂志”奇怪的人”专栏。在最近出版的第三部短篇集《迷路员》中,沈大成写了洞悉宇宙奥秘的人,凭直觉感知族人的部落男孩,躲藏在花园深处的职员……
这些人物没有具体的姓名和来历,天生被赋予身份上的自由和不那么实用的特质,却时常因为一些不大不小的困境走走停停。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一群“走来走去”的人,“他们还是在一定的范围中来回地走着,尝试着解决问题”。
这不是沈大成第一次写这样的人物。《屡次想起的人》里,身上长着口袋的男孩坡寄居在别人家里,不时要面对正常人的鄙夷。第二部短篇集《小行星掉在下午》里,为了防止被病毒感染,一个女孩将自己装进透明的盒子里,她成了“盒人小姐”。因为这篇《盒人小姐》跟新冠疫情下的一些社会状况不谋而合,沈大成也频频被读者“关照”。对此沈大成觉得感谢,感谢有人读她的短篇。她没有觉得自己了不起,在她看来,小说和现实都在生长,到了某个节点会相遇,这很正常。
要如何理解她笔下的人物?像我这样的读者想到这个问题似乎也困在原地了。那些奇怪的、边缘的、形形色色的人仿佛都是你我的变体。大多数时候,我们像他们一样普普通通地工作,普普通通地生活,遭遇问题,解决问题。我们是否也曾幻想过拥有这些人物身上的特质,以此与现实世界经历一次短暂的脱轨?即便这样的脱轨,或许要忍受一点点不堪和误解。
当被问到“希望自己的所有角色活在怎样的世界”时,沈大成设想,那是一个不够时髦、简单化的、略显破败同时松弛的世界。松弛意味着宽容。在眼下这个时刻紧绷、过于吵闹的现实,作者用她的短篇和人物撑开一道道半遮半掩的门,容许你我在一些不够明朗的时刻,安心地走进去。
以下为采访正文。
澎湃新闻:想先问问您这本《迷路员》大概的写作历程。
沈大成:这本书用的稿子是2018年、2019年、2020年,三年中写的一部分拿进来。选择篇目的时候,找了那些我感觉关于“走来走去”的故事,因为有一些共性就放在一起。这本书中只有一篇不是发表在《萌芽》上的,有点像是《萌芽》的合集。
澎湃新闻:为什么起名“迷路员”?我发现您的短篇集的书名都不是出自某个具体的短篇。
沈大成:我们一般做书会首先考虑这本书里有没有合适的篇目名拿来做书名。第一本恰巧没有。当时我在石川啄木的诗歌集(注:此处提到的是石川啄木的《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里突然翻到有一首叫《家》的诗,里面有一句话是“几年来屡次想起的这个家……”我觉得“屡次想起了什么”这个用法和词组结构挺好的,很适合。加上我的第一本书里写到一些的社会边缘人,奇形怪状的人,所以就叫《屡次想起的人》。
第二本书《小行星掉在下午》差一点用其中一篇的篇目作书名,那篇是《在世界末日兜风》。后来没有叫成,然后再想一想就想到“小行星掉在下午”。《迷路员》是因为确实也找不出一个很合适做书名的篇目名,所以另外想了一个。
澎湃新闻:也是因为“迷路员”这个书名符合您刚才说的“走来走去”是吗?
沈大成:对,走来走去。我小说中的人似乎都没有得到一些非常开阔的解决方案,他们还是在一定的范围中来回地走着,尝试着解决问题。他们的共性就是走来走去。
澎湃新闻:您笔下的人物都处在这种不够圆满但可以自洽的状态,在您看来这是我们人生的常态吗?
沈大成:对,这肯定是我们的常态。但是我们是一种动态的自洽,如果说是静止的,似乎就用不上自洽的这种词,对吧?我们是在变化中寻找解决方案。
听到你这个问题,我想到自己上下班路上,见到散步的人,遛狗的人,还有带小孩的人。有时我看到一个爷爷或者外公推童车带小孩出来。有些老人几十年烟抽下来戒不了,一边带小孩一边抽烟,拿着烟的那只手尽量远离小孩,继续推着童车走,不时抽一口。他们需要带小孩,也舍弃不了烟,于是采用这种看上去滑稽的方式。这可能接近我们的状态,改变不到最好,还要和目前的情境相处。这就是我理解中动态的自洽。
澎湃新闻:我觉得《迷路员》中的部分短篇比如《经济型越冬计划》和《刺杀平均体》都有强烈的反乌托邦色彩,可以理解为您对未来的担忧吗?您觉得我们会面临怎样的未来?
沈大成:我平时不会用“反乌托邦”这么宏大的词来思考自己的写作,在日常生活中其实我用不到这个词语。关于我是怎么想、怎么归纳我小说中的这种设置,我会说我喜欢在小说中设置一个困境,让我选择的这些人想办法解决困境。我并不写那种能够推翻困境的人,我只要写他们在一个变化中的世界里去生存。这些人确实想了办法,如果他们想不到一个好办法,就去想一个比较差的办法,差的办法也解决了部分问题。我觉得我在写“困境”和“想办法”这种对立的问题。
说到对未来的担忧,我也是普通人,我们对未来的担忧是一样的,没什么差别。虽然我也有担忧,但还是有一丝轻松的感觉。一个人只有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我们每个人不用无休无止地见证历史,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死亡,换一个新的人来见证好的或者坏的未来。我决定只担心我的那一份。如果未来很坏的话,我只分担我的那一份;如果未来特别美好,我也只能享受我的那一份。多的好或坏我无福消受了。
澎湃新闻:您的小说里经常写到城市空间,您是怎样理解空间与我们的关系?
沈大成:我自己是一个活在室内的人,我不太喜欢那么户外的环境,日常工作和生活大多也在室内,也许空间对我来说是一种更贴近的生存方式。建筑空间其实相当于现代人的一个洞。如果是原始人,他也是处在原始的洞里,大家现在把房子造得很好,功能上来说也是现代人的洞。
澎湃新闻:短篇《花园单位》是您根据平时散步的经历写的吗?我听说您经常中午去散步。
沈大成:嗯。我小时候妈妈在医院工作,医院就是一个花园单位。小时候寒暑假没有地方去,就去父母单位的寒托班、暑托班,不需要好好做作业,大多数时候玩,在里面跑来跑去。那里有假山和绿树。
现在我在这里上班,中午吃完饭想出去走走,走到了附近一个宾馆,也是一个花园单位,里面非常适合散步,有几次还碰到我的同事,这种地方都很吸引我们。在散步的同时我会想要写什么,因为刊登小说的杂志有时间要求,到了时间必须要写。
总是困在这种周而复始的焦虑里,想现在要写什么,下面写什么,散步时就决定写这个。以这个地方为背景,我写了《花园单位》,用到的一些元素非常吻合我散步的花园式宾馆。里面有白猫,有草坪,有广玉兰,有附近上班的人在里面散步。他们散步的姿态好像都是怀揣着秘密的。我很少看到有两个人、三个人散步时不说话的,总得说点什么,这种姿态又好像是在清除秘密。那个地方帮助了我写这篇。
澎湃新闻:我觉得您笔下的人物彼此间享有稀薄但又韧性十足的情感,看似矛盾又很自然发生了。这个快餐化、追求改变和更新的大环境里,您是怎样理解这种情感的?
沈大成:我们的环境中不正好就在应用这种情感吗?这个变更的环境中,人和人关系就是会比较稀薄。这并不意味着人不好。比如我自己就体会到这种人类之间很好的情感,时间很久的,彼此很信任的,总归觉得未来发生什么事,对方也不会像现在这种出卖,或者把你私下说的话说出来,我相信应该不会的。当然也因为我没有追逐不太牢靠的、或者表面上功利性很强的情感。
我本身并不想着眼于男女感情的主题,我很爱写那种较为干净,有点萍水相逢,大家背景不同,最后产生一种情感连接。我觉得如果我自己拥有这种感情,我会觉得比较舒适,不会那么有压力。
澎湃新闻:您小说里面的角色,包括叙述的语调和节奏都有种稳定的秩序感,一步一步平稳地向前迈进。想问下您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个比较看重秩序的人吗?
沈大成:有一派观点认为小说最好是完全构想出来再写,而不是写好一部分再想下一部分。但我因为工作节奏往往写在这里,想着下面写什么,很少把小说全部构思好。从这一点来看——我其实在回答你的问题,就是没有秩序的。这个规则没有建立,往往是依靠已经写出来的部分来想下面怎么写。但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完全想好如何安排人物的行动,人物也在缓慢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反而也许使他们有条理、有理性地去处理一些问题,从而获得一种秩序感吧。
至于我自己的秩序感,如果社会上这几十亿人有一个平均的秩序感指数,我觉得我也许会超出一点。我还是几乎能够遵循自己设立下来的一套规范在做事情,我不太喜欢计划被打乱,但是我也没有什么重大的计划。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就这种小计划。
澎湃新闻:您的许多短篇用到男性视角,联想“沈大成”这个中性甚至男性化的笔名,想问下为什么会用较多的男性视角?
沈大成:我一开始叫沈大成,多多少少是因为我自己的名字太女性化。总归一个人如果能创造一个东西,也许首先要创造一个和本身拥有的不同的一个东西。所以我用的笔名比较偏向男性化。
我日常也会暗中作假设。比方我现在有机会变成两个人,一个是极为美丽的女性,一个是彪形大汉,我到底要成为谁呢?现在的环境我可能选后者。比如说我早上乘地铁,走在路上,和我相向而来的人更多,同向的人很少,我发现没有人会给你让出一条足有一人宽的路。每每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个彪形大汉就好了。社会资源是否会向弱小做足够的倾斜?我觉得女性的安全感和空间感都是过于薄弱的。
我写小说时选用男性视角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并不是说我更偏向于男性,更向往成为一个男性,我只是觉得男性更好使用。如果要写女性会很复杂,我不太知道如何写女性,挺苦恼的。我写的男性也不是社会标准化的男性,他们是那种思来想去的,比较内敛的,可以说偏向中性化的一些男性。
澎湃新闻:您如何理解性别差异?您对当下的性别环境又怎么看呢?
沈大成:我有一个挺好的朋友,她和我说过一段话,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她说在自己和女性朋友的相处中,发现女性到了一定阶段都会变成女权。她说的那种一定会变成女权的人,是指变化中的人。比如在公司里,一个获得升迁的女性贴近了比较稳固的、由男性组成的领导团队,她会产生和自己曾经身处下层的环境不同的体会。我由此想到,假如一个女性处在毫无变化的环境中,周围的事物相对于她没有产生变化。因为没有相对的位移和相对的速度,她意识不到自己真正的坐标和速度,也就不会对眼下的状况有质疑和反对。
有别的记者问过为什么我不写女性,我以前认为这没有什么,我觉得写男性没有问题。被问了几次之后,我确实有点羞愧。我在想女性作家是不是应该多写女性?写一些强大的女性。但是我目前又达不到这样的水平。后来我想是不是可以用一种朴素的办法来回应这个问题?我承认自己是个女性作家,如果我个人能够取得什么微小的成就,我都要把功劳归于女性作家,以此来帮助女性作家写作。这样想,也许我对女性写作有一点贡献,我也真的很期待写出厉害的女性。
澎湃新闻:我想到您短篇集里的《嘴里》,讲一个长着猫舌头的女孩如何接吻,觉得很细腻,跟其他短篇不同。
沈大成:这篇是和别的不太一样,是2016年的写的。我当时想把它放到第二本书里,但是第二本里也有一篇关于人和猫的小故事,所以我觉得会不会重复。我察觉到自己在变化,慢慢地变化,最近几年写的也许有一点相似,就想把2016年的这篇拿进来,打破一下相似感。由过去的自己帮助近期的自己,给书营造不同的氛围吧。
澎湃新闻:我很喜欢您第一部短篇集里的《口袋人》,关于一个皮肤会长出口袋的族群的遭遇,一个口袋人男孩与正常男孩的友谊。里面的角色接近您说到的中性、内敛的男性形象。可以说说您这篇的写作灵感吗?
沈大成:我试图回忆了一下,有点想不起来。我估计当时只是单纯地想写一个带有动物特征的人。另外开头有写机场下雪,好像是因为我有次去日本玩,返程时从札幌飞上海,机场在下雪。很多灵感是难以追溯的,也可能是硬想的,我不觉得灵感是飘过来的。我现在必须要想出一个东西,在有限的选择中确定一个可以拓展的想法,就按这个想法写。不断地想就可以不断地把想法扩大化,最后写出来。
澎湃新闻:您第二部短篇集中的《盒人小姐》写病毒侵袭下的人类世界,与我们当下的处境不谋而合,自己的小说预见现实对您来说有怎样的感受?
沈大成:我当时挺感谢的。有一些朋友和陌生的网友会把“有一个人把自己装在透明的球里行动”、“小区门口建了一个喷消毒水的通道”这类苦中作乐的新闻给我看。因为有时我会怀疑小说是否有人读,特别是短篇小说集。我自己的经验是,一个人能读完一部短篇小说集,对小说集是一个很高的要求,很难奢望。现在有人反馈给你,你这篇我真的看过,并举一个现实中的例子和你的小说作对照,这种情况我都非常感谢。
但是并不会产生“我很了不起”的感觉,完全不会有。我觉得小说就是依靠现实世界来想象和发展的,现实世界本身也在变化,到了某个时间节点两者不谋而合。说明两者都生长过了,都没有停留在原地。小说语言没有停留在完全摹写现实的层面,现实也没有停留不变,所以它们又相遇了,这是很正常的。
以前我在广告公司上班的时候,经常要针对产品发散创意,凡是你想到一个概念,别人也会想到。不管是同事还是广告书,已经有人把这个广告的概念想过了,人和人的思维会相遇的。
澎湃新闻:疫情时代您觉得自己的生活产生了哪些改变?
沈大成:我有印象的是有段时间大家不用每天去单位报到,起初我以为个人时间变多了,后来发现也没有。生活相对正常化之后,很多价值观发生了变化,比如就写作来说似乎有一点动摇。一万事的重量都发生了变化,写作这种事情真的重要吗?
眼下的现实也挺扭曲的不是吗?社会上发生这么怪的事情,你写的怪的东西又能怎样引起别人的共鸣。这些还是产生了困扰,影响到了我。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去解答这些困扰,就凑合着生活和写作。大家都没有什么明确的指导思想。
澎湃新闻:写过这么多古怪的、想象的角色,您有没有对那个有偏爱?
沈大成:我都挺喜欢我写到的小孩子。像《口袋人》里的两个小孩,《迷路员》里的养蚕儿童,《男孩托托》里的一对双胞胎。《养蚕儿童》里的小孩来自我有次下班路上,看到两个小朋友下课,他们的手里都托着一个养蚕的盒子,后来我依据这个写了这篇。我想也许我们已经对世界习以为常,但在刚刚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小孩眼中,他是不是不能理解一个事物有四种状态?蚕有四种状态,他独爱其中一种生命状态,不想让它变成其他状态怎么办?这种爱如何维系呢?我是这样想的。我写到小孩时都觉得自己挺动情的。
像我们这个世界有时是不是觉得什么东西都不好了?对很多事情有点悲观,或者觉得和自己预想中不一样,但是看到生活中的小孩,你会觉得他们在努力地了解这个世界,你不要的东西他很欣赏,他尝试着理解这个社会。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我喜欢我写的小孩。
澎湃新闻:您有没有给自己设想过一个角色?
沈大成:当然不要了。我不需要特定地把自己放入小说中成为某一个角色,但是他们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我自己的意识。
澎湃新闻:如果有一个世界可以去安放您小说里的所有角色,您希望一个怎样的世界?
沈大成:我觉得这个世界不会太时髦,也许是一个略带破败的、很松弛的世界。因为我写的人总是想啊想,把问题想透后也不怎么行动。他们对物质的需要不高,非常注意去听别人在说什么,观察别人在做什么,他们都挺善良的。这些人没有名字,如果他们彼此之间要提到某个人,就只能用对方的一些特征或者职业来指代。比如会说“擦玻璃的人”,“喜欢养蚕的儿童”,或者会说“得了皮肤病的人”,也许就用这种称谓来彼此称呼。这个世界少了很多我们现在世界的累赘,是一个比较简单化的世界。
澎湃新闻:我之前读您的其他采访,您说喜欢波拉尼奥。除了他之外,您有别的喜欢或者说推崇的作家吗?
沈大成:对,但是我的喜欢也没有超越普通人的喜欢。其他的作家的话,就是普通人看什么我看什么,读书这方面我有点说不出来。
澎湃新闻:您最近有在读什么或者看什么吗?
沈大成:最近看的都不是小说。我看了一本和间谍有关的书,叫《间谍与背叛》。还看了J.A.贝克的《游隼》,讲游隼这种猛禽的生活,看了一点还没有看完。平时如果和出版社有交流,给到我什么书我还是会看看的。但是不能像评论家或者很厉害的作家侃侃而谈,就是说不出来。
澎湃新闻:您有新的写作计划?据说您想尝试写写中篇。
沈大成:还停留在想的层面,没有找到时间。我目前的工作节奏和过去几年比较类似的,还是写短篇。但是我觉得写短篇可能会固化。现在写短篇的节奏或者把握小说的语气随着时间久了,在同样的篇幅里可能会固化,是应该找一个怎样的方式改变,所以我会说我向往写篇幅长一点的小说。就像换一个训练场,对自己进行一些自我训练,自我开发。但是还没有开始,现在写的还是短篇,和最近两本书相似的短篇。
原载澎湃新闻翻书党,此处为完整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