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劈柴
那一年,父亲病故,我从北大荒回到北京,还不到30岁,也还没有结婚。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母亲已经老了。那时候,我还年轻,心像长了草,总觉得家里狭窄憋屈,一有空就老想往外跑,好像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可以让自己散心,也能够让自己成材,便常常毫不犹豫地把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甩在家里。母亲从来不说什么,由着我的性子,没笼头的马驹子似的到處闲逛,在她的眼里,孩子的事,甭管什么事,总是大事。
都说年轻时不懂得爱情,其实,年轻时最不懂得的是父母。
那时候,我在一所中学里当老师。有一次寒假,我没有想到有时间了,可以在家里多陪陪已经年迈的母亲,相反觉得好不容易放假了,像被打开了笼子的鸟,还不可劲儿地飞?便利用假期和伙伴们到河北兴隆的山区玩了一个多星期。
回来的那天,到家已经是晚上了。推门进屋,屋里黑洞洞的,没亮灯。我正纳闷,听见一个老爷子的声音:“是复兴回来了吧?”然后听见火柴噌噌响了好几声,大概是返潮,终于一闪一闪的,点亮了炉膛里的劈柴。正是冬天,我感到屋里一股冷飕飕的寒气。
说话的是邻居赵大爷,年龄比母亲还要大几岁,身板很结实。我摸到开关,打开了电灯,才看见母亲蜷缩在床上的被子里。赵大爷对我说:“你妈两天没出门了,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别出什么事,进你家一看,老太太感冒,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炉子也灭了,这么冷的天,人哪儿受得了呀。这不赶紧找劈柴生火,连灯都没顾得上开。”
炉火很快就生着了,火苗噌噌地往上蹿,屋子里暖和了起来,被子里的母亲也稍稍舒展了腰身。赵大爷一身的灰和劈柴渣儿,母亲对我说:“多亏了你赵大爷。”我连忙谢他,他说街里街坊的,谢什么呀,快给你妈做饭吧。母亲连连摆手,说嘴里一点儿味儿都没有,不想吃,让我先烧壶开水。我往水壶里灌好水,放在炉子上,回过头看了一眼瘦弱的母亲,心里充满愧疚。
赵大爷出门前,回头对我说:“你要不先到我家拿点儿劈柴去,你家的劈柴没有了,我刚才找了半天,才找出一点儿,刚刚够点着火炉子,省得明天火要是又灭了,你没得使。”
我跟着他走到他家,他抱来满满一抱劈柴放到我的怀里,送我走出他家院门的时候,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清晰地记得。他说:“复兴呀,原来孔圣人说:‘父母在,不远游。’现在别说是你们年轻人了,就是搁谁也做不到,但改一个字,父母老,不远游,还是应该能做到的。”
那天的晚上,没有星星,天很黑、很冷。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老响着赵大爷的这句话。我心里很惭愧,怀里的劈柴很沉,但很暖。
(继续前进摘自《我的父亲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