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打开九号酒馆的第757篇故事

　　“小二，上茶”

　　1

　　半棺红玫瑰

　　楔子

　　我是阴府里的白无常，谢必安。

　　今日又得去那肮脏的人间一趟，李府独子，年二十四，好淫秽，仇家今日便会对他动手。哼，却不知自己阳寿已尽，还像个登堂鼠一般，胡乱蹦跶。

　　李贺文，我来了。

　　半夜三更，我好以暇赖地倚靠在李贺文房屋门口，修整着指甲，啧，我的手真是越发好看了。

　　李贺文倒地，魂魄从颅内散出来，我面无表情地缓缓向他而去，虽然我的表情依然是笑着的。啧，凡人，真是一个散发着恶臭味的东西。

　　我掩了鼻口，“李贺文，你阳寿尽了，跟本爷走罢……”手中勾魂锁准确无误地锁住了他的琵琶骨，哼，真是个肮脏的凡人。

　　我又想起了府中我家那恶婆娘，哼！我便气她一气，在这阳间戏耍一道才是。

　　拉着李贺文的魂魄，丢进了畜生道口，与守门小鬼招呼一声，我便回了李府。

　　啧，可不得寻一个上身者么？

　　一

　　李府素来是阴沉严肃的。

　　前不久老爷痛失独子，李府上下更是浸在浓郁的灰败中。

　　怪事便是，少爷已经死去七日之久，仍不见老爷下令安葬。府中却是来了一个巫婆子，被奉为座上宾。

　　我自八岁便被父母卖进李府做苦力活，是寻常人家口中最下贱家奴。府中高管事说我样子太傻，怕冲撞了老爷夫人，便让我至今做着跑腿打扫的活。

　　不，我是白无常，是谢必安。

　　寻的这个凡人，不像其他家奴一般，一天天提着脑袋过日子。啧，身上居然有和我一样凉薄的味道。

　　原来这李府老爷准备为李贺文做冥婚，新娘子名唤秀娥。

　　她可是这一片出了名的漂亮，只可惜，出生在一个农民家，父亲早亡，母亲改嫁也不久于人世，继父嗜赌成性，为了李府这几锭银子，将秀娥就这么卖了。

　　李府许是怕这秀娥跑了，早早的就差人将其接进了李府，只是整日将她与那死了七天的少爷关在一起。

　　怕是已经精神失常了。

　　我时常隔老远便能听到秀娥尖锐的吼叫声。与几个家奴偷跑去看，原来是与府中小姐吵起来。“我不要呆在这里！我不要和一个死人待在一起！放了我！”

　　小姐隔着门，厌恶地用手帕遮掩住口鼻，“哼，一个被卖了的东西，还在这里像条狗一样乱叫，吵着本小姐清静，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门内良久没有出声。在我们都以为这秀娥认了命时，门内的人却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杀了我吧！啊——你别过来，走开！”

　　这句话把那娇滴滴的小姐吓得一抖，咽了咽口水，四下看了看，带着一众丫鬟逃似的离开。

　　啧啧，瞧瞧，这秀娥竟是失了魂。

　　趁着夜，我进了关秀娥的屋子。这一进去，扑鼻而来就是李贺文那散不去的恶心味儿！我想狠狠地皱眉，可惜我这表情依旧是笑着，给我气得不轻。

　　我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李贺文的屋子。啧啧，满屋子的招桃花摆设，只怕就算没死在仇家手里，他这身子就已经不行了。

　　走近瞧了瞧棺材里的李贺文，都快腐烂掉融成臭水了，还摆在这。这秀娥也是够可怜，阳寿未尽，却被绑在这整日面对面地看着一具臭了的腐肉。

　　瞧瞧，多么水嫩的人儿，现在却一脸苍白，眼眶深陷，透着月光，她的脸死白死白的。

　　真是可惜。

　　也罢，我现在是个凡人，做点手脚帮帮她，至于能不能逃过，就看这个女人脑子是不是长好了。

　　以后几天，我路过院子，常带些姜饼子，干果从门缝里塞进去，一来二去，我们熟络起来。

　　“二狗哥，你能帮我逃出去吗？我真的不想死……”门内的秀娥声音带着颤抖，却又隐隐期待。我沉默地将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去，转身便走。后头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或者那秀娥根本没奢望我会救她。都是如蚂蚁一般的人，诸如李老爷这样的人，随时随地便能将他们捏死，彻底消失。啧啧，果然是个肮脏的人间。

　　算算日子，离那巫婆子算的吉日，还剩最后一天。

　　二

　　“天一亮，你便要被与李少爷婚葬了，但是这样能给你家换来数不清的金钱。”我手中捏着门钥匙，在黑暗里与秀娥对话。

　　“我不想死。”

　　哼，谁会想死？我才不会觉得她有多自私，这人间多的是自私自利的人，她只是……呵，俗世凡人一个。

　　我为什么要帮她？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同情这个女人的？是她癫狂的笑声入了我耳的时候，是她轻缓又带着求生的哀求的时候，是她哽咽着吃东西还不忘对我说谢谢的时候。

　　许是我们都是这世间一样的弱小无力，蝼蚁都很擅长同情另一只蝼蚁。

　　不，我是白无常，是谢必安。我强行压住了这人心里的恻隐，本来还觉得这人身上没有臭味了可好受些，没想到竟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家伙。

　　将钥匙塞进门缝。

　　“出了李府，可去县衙报官，兴许可保你一命。”我拍拍衣服上聚集的露水，摸着黑又回了房间。

　　……

　　不出预料，秀娥逃出了李府。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听我的去县衙报官，居然愚蠢到回家，带着钱财与母亲逃。

　　所以，我再次见到她，哦不。

　　那是这副身子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她被李府的老妈子强制着穿上鲜红的嫁衣，戴上花冠，粉上红妆。我自然是被安排着跟在送亲队伍后面，与另外几个家奴抬着彩礼。

　　十里红妆，肩膀上抬着的箱子，竟然和那李贺文的棺材一样的颜色。

　　马蹄扬起了沙尘，模糊了这一片红色，不至于红色刺痛眼睛。家家户户大门敞开，一个个木纳地站在道路两旁。

　　细细一瞧，哼，那身体不住地颤抖，竟是害怕。

　　送亲队伍长长，最前面是那装神弄鬼的巫婆子，还在边行边做法事，白色的纸钱扬了一路，落在红轿子上，刺目。

　　一路便这么到了李府。离吉时还剩一个时辰，我撂下箱子，盯着李贺文的屋子看了许久。

　　“来人啊！走水了！”

　　“快！快！别烧到少爷的尊体！”

　　李府一时间乱成一锅粥，谁还会记得那个新娘子秀娥去了哪里。我拉着秀娥避开了人群，将我从陪嫁里偷来的几锭金子塞进她的手里。

　　“从这出去，一直跑，报官也好，回家也罢，那是姑娘自己的选择，这之后，便与我再无任何关系。”秀娥忙对我连连道谢，转身跑了。

　　至于我，我得回去救火呢。

　　可惜，这老天爷也帮不了秀娥。她竟是跑迷了路，绕了半天绕到了大门口，被四个家奴绑了回来。

　　白忙活一场啊……

　　此时火已经被扑灭，秀娥被几个家奴架挟着，其中一个老妈子过去便给了秀娥两巴掌。顿时，秀娥脸上青紫一片。

　　我与其他几人架着李贺文的棺材，冷眼看着这一切。老爷一家怕再生出什么事端，决定现在便拜了堂，尽快了结此事。

　　李贺文被几个家奴搀扶着，半边脸早就已经腐烂，阵阵恶臭瞬间溢满了厅堂。

　　秀娥双眼猩红，惊恐地看着少爷的尸体，奋力地挣扎着，即便耳边是她一声比一声高的尖叫，我似乎也能听到骨头被老妈子捏碎的声音。

　　“我求求你们放了我！不要啊……”

　　啧，真是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下不忍。只可惜在这群麻木的人面前，秀娥只是一个将死之人。

　　一拜天地。两个老妈子扣住她的脑袋，死死往下按。

　　二拜高堂。她拼命摇着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放了她。

　　夫妻对拜。秀娥额头青筋凸起，眼睛红得似是能滴血。

　　礼成。秀娥仍然还在哀求，她哭得妆都花了，唉，这前一秒，还是个水嫩的人儿。

　　老妈子剪下李贺文的一缕头发，塞进了秀娥的嘴里。天哪，我想想都觉得恶心，散着恶臭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塞进别人的嘴里，啧啧。

　　另一个老妈子迅速从衣襟上取下她平时纳鞋底的针，毫不留情地朝秀娥嘴巴扎去！秀娥的嘴立马被扎了个对穿，血珠子顺着针线流到了老妈子的手上。

　　可老妈子丝毫未曾停滞，硬是不顾秀娥挣扎，将她的嘴巴缝了起来。

　　此时秀娥已经满脸都是血了。这么一看，多像我的笑脸啊，真是人间为数不多的艺术品。

　　痛苦还要继续。

　　她与那少爷先后被放进棺材里，高管事拿上来五根长钉。那长钉足有巴掌长，二指粗。“唔！！”秀娥明显看出来那长钉做什么用，拼命地摇头，发出呜咽的声音。

　　高管事冷眼看着秀娥，拿起铁锤朝秀娥的左腿钉了下去！

　　“啊——”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秀娥忍受不住剧痛，竟是挣脱了缝线！彼时秀娥的嘴已经面目全非，一块一块的肉吊着，随着她的呼吸，不停地颤动着。

　　在场有些婢女已经忍不住恶心，匆匆跑出去了。

　　高管事每钉一枚钉子，秀娥的惨叫声便弱三分。最后已经脸色惨白，眼眶青紫。

　　五枚钉子，钉双腿是为规妇徳，钉双肩是为规妇行，钉正中是为规妇子。

　　当最后一枚钉子，深深扎进秀娥的肚子里时，她绝望又仇恨的眼睛盯着我看，嘴里鲜血直涌，最后，她竟是笑起来。

　　秀娥死。

　　死不瞑目。

　　棺材板盖上，白布一盖，我看那棺材底，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肩膀上的棺材突然重了许多，旁边司仪高着嗓子叫。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李府少爷李贺文与秀娥礼成！乃送至墓地，好生安葬，寓其夫妇黄泉之下永享百合！”

　　唢呐吹响，众人抬着棺材启程，竟无一丝喜庆。

　　我的恶婆娘来了，嘿嘿，浮生偷得半日闲，却让我的活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恶婆娘抓着秀娥的魂魄，回头凉凉地看了我一眼，哎呀，不就是出来了几日嘛，真是小气。

　　走之前我回望了一眼李府，啧啧，外强中干。真是迂腐而又愚蠢的凡人，以为冥婚便可保鬼魂安宁。

　　不过是徒增业障。

　　尾

　　那天，秀娥的血从李府门口一直滴到入葬，有野猫寻着血腥一路跟着过了好几条街。日子依然这么过着，我依然是李府里丑得人人避让的二狗，一切都像是尘埃落定一般。

　　现在，我不是白无常，不是谢必安。

　　用谢必安的话来说，凡人迟早被自己的封建迂腐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作者前言：

　　这个故事只是想揭露一些封建社会的压迫与黑暗，无关爱情，仅仅只是对当时底层阶级者的同情。由于文章是第一人称，所以所有的事件的来龙去脉都是无情且冷漠的，我认为这正合乎当时人麻木的心境。女主人公凄惨的被地主阶级买去做冥婚媳妇，好好的姑娘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多少有些悲哀。

　　——秋葵

　　酒馆编辑后记：

　　本文立足于对古时候封建迂腐思想及像秀娥一般胆小软弱者的批判，引导读者用黑白无常的眼睛去看那个令人绝望的封建制度和凉薄的人心，完美的诠释了“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这一看似荒诞实则无比真实的俗语。此文立意深刻，引人深思，往深了去读，只觉背脊发凉。

　　——秋葵所属的酒馆实习编辑

　　

　　故里九书

　　

　　你们好

　　我是秋葵

　　很高兴认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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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秋葵

　　主播/羡渊

　　电台音乐/《半棺红玫瑰》

　　顶图/麻海夕微

　　编辑/顾晞妖妖

　　封面设计/麻海夕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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