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旅店
人间是烟火绽放的俗气地方,人生来就是孤独的,要不也不会哭着来到这个世界,来的人匆匆忙忙,像一阵风,如果风能吹到你的心里,那你一定要让他多停一会儿,你不知道这股风来自哪儿,可他,偏是为了你而来。? 早春,是小镇不逊于冬天的季节,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出门的人都会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为了生活,人们愿意抵抗所有寒冷,书上总说:“春暖花开,冰河解冻,万物复苏”可是在我看来,春天有他独到的凌厉。? 我见他时,是飘雪的春天,他站在旅店的门口,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烟雾弥漫在他的脸上我有些看不清他,偶尔拨动手指弹一下烟灰,他穿着灰棕色系的妮子大衣,衣服的颜色让他显的像根木头一样,呆呆的立着,我走过去问他:“先生,是要留宿嘛?”他回过头,有些许的烟灰从指尖掉落,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兀自的说:“春天还真冷啊,你说是不是?”他见我没说话,继续搭茬儿,说他是一个作家,专门写这人间美景,爱恨离别。他留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房间安排在1楼,我领他过去的时候他开口说:“帮我去买盒烟吧,找的零钱你拿着”。我把烟和零钱都拿给了他,他送了我一盒糖,是那种铁皮盒子里的糖,我记着,那糖,刚吃进去是酸的,后来,会越来越甜。? 那天是立春以来阳光最好的一天,情人节的到来,让小镇的街道添了别样的风采,那些行走在街道上的情侣们都洋溢着甜蜜的笑容,那一天里,女孩子都会收到玫瑰,代表着甜蜜的爱情,他在正午走出旅店,一只手搭在柜台上转身对我说:“我想去这个小镇逛逛,拍点儿照片,留作纪念。”我为他指了小镇的山,哪儿有初春绿油油的草地和未消融的雪山,是个很漂亮的地方,会有很多人在哪儿拍照,消磨时光,他说:“那可真是个好地方”转身看向我,那你带我去吧!他的脸映在阳光下,照进了我心里。? 我跟母亲说:“我有事情今天就不能帮她看着店里了,让她多留心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我没有听进去,上楼换了衣服,穿了白色的羽绒外套配了深蓝色的牛仔裤,我欢喜的很,出门看到他,他望着我说:“这身衣服很好看,人显的很清秀”。一路上跟在他身旁没有说话,街道上有很多情侣,女生的手中无外乎都拿着玫瑰花。路上的小孩拿着花篮走到他身旁,小手拿起花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叔叔,买束花给姐姐吧”。就在我要开口解释我们的关系时,他蹲下身子对小朋友说:“小朋友,哥哥有那么老嘛,这样好不好你叫一声哥哥,你叫哥哥,哥哥就把花都买了”。小朋友大喊了一声哥哥,在他身旁奔奔跳跳,他买走了小朋友花篮里所有的玫瑰花。阳光投射在他身上,他怀中塞满了玫瑰花,像个天使一样来到了我身边。? 那是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玫瑰花,19个年头以来,第一次被人在意,他的到来,我像是做了一场梦,尽管后来,我收到过很多玫瑰花,什么颜色的都有,可是在我冗长的人生中,那朵鲜红的玫瑰一直开在心里头,原来,收到花是这种感觉,不是这花有多难得,而是送花的这个人,有多值得,他不过送了你一朵温柔的花,恰好猜中了你心里的话。?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带他去看了小镇刚解冻的河流,陌上刚开的花,喝父亲酿的酒,吃母亲炒的菜,看小镇里的舞蹈和烂熳山花,春日柳絮纷飞,我会吹笛子给他听,在旅舍的门口的秋千上,他会背诗给我听,会跟我讲小镇外面的故事,我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可从未去过他口中的世界,他说“外面的夜晚经常不见星星,城市里的高楼会增添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那坐城市作息很快,人很多,心会很嘈杂”,我笑着对他讲:“我经常在你的眼睛里面看到星星呢”我很想把他留住,我这年少的欢喜,刻在骨子里的青春。? 我深深明白,有些鸟儿,是会飞走的,而有些鸟终究只能在笼子里,一座城会锁住一个人,我知道,我飞不走,我是被栓在这片天空之下的鸟,他的世界我从未踏足,我不知道如果鸟儿飞走了,还会不会飞回来,我害怕,害怕他会离开,我只希望,时间可以过的慢一点,回到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一定表现的更好的一点,把他留在身边。? 我们去解冻的小河边叠了纸船,放在河里,任由河水将纸船带走,飘到不知名的地方,他坐在河边点了一根烟对我说:“他要离开了,后天就走。”我终究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我低头沉默不语,眼睛里仿佛有了些什么东西,喉咙里也有,我这是怎么了,我自己问自己,我揉了揉眼睛,强忍泪意,对他说了一句保重,夺过他手里的烟,我猛吸一口,呛出了眼泪,他笑着拍拍我的背,小孩子家的,学人家抽烟干什么。我抬起头对他大吼:“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我都19岁了。”起身掉头跑回了家里。把头埋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我不知道为什么哭,可我就是觉着很难受。? 晚上,他扣开我房间的门,我低头不说话,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开口道:“生气啦,小姑娘脾气这么大呢啊”我别过头不理他,他指着手里的蛋糕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是草莓巧克力味的,如果没有人吃的话,我就自己独吞了噢。”我夺过蛋糕,抬头对他说:“谁说我生气了,我肚子不舒服而已。”他伸手捏了我的脸用温柔的语气说:“那,你要是不生气的话,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后天就要走了。”小镇的花园里,我们两坐在草坪上面,月色朦胧,一起喝着果子酒聊天,他对我说:“他还会回来,不为别的,为了我。”不知是酒意浓还是怎得,我吻了他的,是甜甜的味道,然后瞪着眼睛对他痴笑,一双手温柔的绕到我脖子后面,我尝到他舌头的味道,里面有烟草和草莓巧克力的味道。? 我在早晨5点醒来,揉了揉眼睛,出门洗了脸,坐在镜子面前,我想要化个妆,给我喜欢的人,他曾和我说,外面的女孩子都会涂口红,化眉毛,像芭比娃娃一样漂亮,历经3个多小时,我终于把眉毛化成了“张飞”,脸蛋涂成了“猴屁股”,嘴巴变成一根香肠,我自信满满,拿着熬的冰糖雪梨汤,走到他门口,敲了门,我本以为他会被我惊艳到,他推开门,大喊一声:“鬼啊”,随即“嘭”的一声把门拍住。? 他带我在他房间里洗干净了脸,笑着说:“刚才的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你自己化的?”我生气的要命,决定不和他说话,他继续说:“你这化的是什么啊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耳畔传来浓重的笑声,我把头转过去不让他看我,他抓着我的肩膀顺势拧过的我的脸,对我说:“这样的你最好看了,比化妆的女生都好看,你没必要化妆的。”他眨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伴随着眼睛舞动,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你尽管走吧,我才不会去送你,”我对他讲,他笑着摸摸我的头说:“你不送我我也要回来,回来和你一起荡秋千,听你吹笛子,和你在一起吃很多的蛋糕,你吃我看着你吃”我拧过头,那我们拉钩,你必须回来,不回来就是小狗。他坐在我身畔抽着烟,烟雾飘到我身上,我觉着烟草的气味没有难闻了。? 第二天的一早,他坐着火车走了,我站在他身后,只望了他的背影,我怕我走向前去会哭的不省人事,我才不要让他看我哭,他从车上探出头来向我招手,我对他微笑,我知道,他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可我总想着他会回来,火车从车站开走,我在车站站了很久,他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一切,仿佛像是我做的一个梦,梦醒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我把自己锁进屋里,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让他留下。? 他这一走,确实没有在回来,我们渐渐失去了联系,我心脏的某个地方仿佛空了,他是一个作家,我就开始慢慢尝试着写作,去外面旅游,去看外面的世界,这几年我学会了化妆,还学会了做甜品,在心情烦闷的时候,也会抽一根烟,总觉着活成他的样子,他就一直在我身边,我想给他写信,却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的城市里现在有没有下雨,他有没有带伞,会不会有人给他撑伞,不管怎样说,我只希望他别淋雨。? 这几年里,家里人给我介绍过很多次相亲,相亲的对象对我说过很多冷嘲热讽的话,有的说我一把年纪了还挑三拣四,说我妆太浓,跟妖精一样,有的人会说:“你都到相亲的地步了,你还能好到哪儿”?偶尔有人愿意在相亲的时候,送我花,那些花包装的精致无比,花上面的刺也早就剪掉,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花”,我当着他们的面点着一根烟,他们会掉头就走,对我嗤之以鼻。? 我经营了一家花店,卖的是自家花圃里的花朵,卖出去的玫瑰花都带刺,我不想让这些花儿没了灵魂,做人不能浑身带刺,须圆滑谨慎,我不想这这花一离开花圃就失了本质,想着花儿也应该有自己的保护伞,有人会因为店的独特来买带刺玫瑰花,有人则觉着我这种人是个怪胎,卖花为什么要带刺,故意来砸自己的招牌。可是如果真的是爱花的人,就算花朵有刺又怎样呢?? 他离开小镇后的第6个春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准确的来说,是一封请柬吧,这封请柬我不敢看也不愿意看,我知道他要结婚了,婚期定在情人节的那天,他送我的花那天,他要娶别人了,或许他从未喜欢过我,早已经把我给忘了,我当时到底是年轻,不知这人世间,本就是寒来暑往,日出日落,人聚了又散。? 他离开小镇之后再没有回来,他没有来找我,可是我会去找他,我会参加他的婚礼,然后祝她幸福,也祝我这些年大梦初醒,荒唐一生,晚上我煮好了泡面,坐在窗户旁边吹着冷风,小镇的夜晚一抬头便有好多星星,这样星河璀璨的夜晚,他住的城市应该看不到吧!我抬手擦了擦眼角泛起的泪花,低头吃完了一整碗的面。?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早起,我喜欢看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东边像翻起了鱼肚白,太阳冉冉升起,看着日出总会让人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洗漱完毕,坐在镜子面前,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去花圃里剪了玫瑰花包在淡黄色的香纸里,我把花包扎的很漂亮,刚烫好的波浪卷发披在身后,一件一字领的白色长裙当作内搭,外面穿一个件咖色的大衣,脖子上面围了米白色的围巾,我站在镜子面前,既然是要去见他,那么我就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哪怕我参加的是他的婚礼。? 坐了10几个小时长途汽车,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他所在的城市,这儿确实跟小镇不一样,这儿的高楼直插云霄,风吹过来都是会混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道路两边树穿着一层灰蒙蒙的外衣,这儿的人作息都非常快,步履匆匆,日复一日,这种气氛总让人感觉会很压抑,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涌来呢?这儿有时代的脉搏,在这座城市生活的人能感受到社会日新月异的变化,人们将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梦想。? 我到达他婚礼的地方,门口显眼的摆着新郎新娘的照片,他们拥抱在一起,笑的十分甜蜜,踏入他婚礼的殿堂,我曾经幻想过和他永远在一起,一起走遍天南地北,看遍世间风采,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和他结婚,我没想过,也不敢想。或许是当时我们都太年轻更或者是我们给不了彼此任何诺言,我清醒而又糊涂的喜欢了他很多年,我深知我是个自卑的人,可我对于爱情这件事情,宁愿错过,也不会将就,到底是谁错过谁了呢,没人能说的清楚。? 我看到他了,他西装革履,向我走来,如同那年的情人节一样,他没有变,他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这样,人还是从前的人,世事变化无常,斗转星移,如今,又是一年情人节,我把一捧带刺的玫瑰送给了他,他是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那笑容跟当年一模一样。我看着他,这些年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当看到他的一瞬间的时候,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话到嘴边的时候变成了一句“新婚快乐”,我顿时明白这些年的执着终究是云烟一场,物是人非事事休,山长水远,我只能祝我爱的人,万事胜意。你年少时送我的花,我终究还是还给你了!? 时至今日,我才渐渐明白,我放不下的是自己的一腔执念,我对他的记忆只在他认识我的时候,我并没有了解这个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婚礼上,司仪曾问她,新娘这么漂亮请问新郎是怎么追到新娘的呢,他说:“我见到她的那天,她化了妆”司仪便问:“这得多美的妆啊,让你一见钟情”他回答:“她化的妆很丑,不过十分可爱,我感觉我们仿佛在哪儿见过。”好熟悉的场景,是啊,这场景我也曾经见过,我仰头喝完了杯里的酒,转身离开了。? 我们每个人都没有错,可惜时间不凑巧,我想让你在流浪的所有日夜里想我,可我害怕你孤独,我畅想着所有可能与你相遇的地方,又怕路途太远你会来不及赶到,因为是你,所以是我,我很想念你,可是我在也不会打扰你了,因为我爱你,但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本以为我涂了鲜艳的口红,穿了漂亮的衣服去见你时会意气风发,当我见到你时,这些年的改变不过是大厦倾颓,我在见你的时候把你归还人海,把我自己还给热爱!? 人事浮沉,爱恨别离,有的人纠缠着不肯放手,有的人坦然离去,可是无论你怎样的挣扎,怎样的和命运对抗,到后来,你会发现,很多事情有的时候都是最好的安排,爱你的人总会出现。我回到小镇把与他相遇的旅店改名为记忆旅店,层封我这么多年的思念和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