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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别集(37)在北京当临时村民的日子 | 张国领专栏

发布时间:2022-03-27 08:44:42

  柴扉别集(37)

  在北京当临时村民的日子

  张国领

  一个集装箱装进了我的全部家当。

  集装箱走货运,我们一家人走客运。就这样在同一条铁路线上,我的家人和家当同时从郑州向北京出发,一路向北。

  客运快、货运慢,当全家人在昔日皇家园林颐和园东口一处民宅里安顿下来几天后,我才收到集装箱到站的通知。

  我们的临时新家位于北京四环外的六郎庄,这是单位为我租的民房。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对庄子、村子和寨子之类的地名并不陌生,当初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就断定这是一个村子名。领导带着我们到庄上一看,果然是村庄,没想到北京这个大都市里,还有保存如此完好的村庄。

  为租房子我曾在村庄来回穿越了好几趟,这里大都是红砖墙蓝瓦房的平房,和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与它另一侧的皇家园林对照,倒是显出了几分和谐。

  村里绿树成荫,多是柳树和杨树,间或也有几棵国槐。六郎庄虽是一个老北京的村庄,但绿树掩映下的,不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四合院,而是各家各户自建的不规则院落。

  我租的房子在六郎庄的东南角,一排三间的瓦房,外加一个小院子。院子本来是挺宽大的,房东是个入赘到这里的密云人,精于算计,在院子靠南侧又建了一排南屋,于是院子缩小了一大半,南屋的后墙成了主屋的院墙,他在两排房子中间的空档处装了一个大门,这样使挺大的院子变成了走廊一样狭窄的小院儿。

  严格地说这是一个不错的临时住所,有我需要的安静,还有一个别处不能比的优越条件,出大门不远,就是昔日皇家园林的东南门。从我住的房子到公园东南门口,不到两百米的距离。

  北京市的拥军工作做得一直都很好,军人进入市级公园都是免票的,所以住在颐和园门口,任何时候进公园都不用买票。

  当的慈禧太后肯定不知道我今天要来这里租房,无意中却将颐和园建成了我的私家后花园。一个周末的中午,我端着一碗刚出锅的捞面条,边吃边往颐和园门口走,检票的小伙子一看愣住了,说:“我在这里检票也算有年头了,见过边喝饮料边进颐和园的,见过边吃冰棍儿边进颐和园的,也见过边啃面包边进颐和园的,从来没见过边吃面条边进颐和园的。”这是实话,他是第一次见,我是第一次进,都怪我住得离颐和园太近。

  出大门往西走是颐和园,往南走是片辽阔的菜地,菜地中间有两个硕大的蓄粪池,按六郎庄实有人口,根本产生不了这么多粪,可这两个大池子始终是满满的,加上夏天天热,粪池发酵快,南风只要徐徐一吹,臭气立即随风而起,接着是扑面而来,想躲都躲不开。进京之后的三个月里,我的体重重了三公斤,不知道体重大增与吸入太多蓄粪池里浓郁肥壮的气息有没有关系?

  住进六郎庄之后,这个庄名引发了我的好奇,河南人对一门忠烈杨家将保大宋的故事,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因为从小就听杨家将的戏,所以起初我对六郎庄的名字来历,武断地认为就是杨六郎曾在这里驻守过。

  历史上杨家将抗辽兵,确实曾在北京设过主战场,现在北京西北角的百望山,原名就是望儿山,据说是当年佘太君站在山上,观望助威儿子杨六郎大战辽兵的地方。既然能在几公里外的百望山打仗,肯定也能在六郎庄居住,哪怕是暂时的居住。

  然而我错了,后来经向六郎庄的老人考证,这里的庄名与杨六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老人说六郎庄庄名的来历说法较多,比较靠得住的,是以前这里叫牛栏庄,北京人的卷舌音较重,说出来的牛栏庄听起来更像是六郎庄,久而久之,就叫成了六郎庄。

  还有人说这里原名叫柳浪庄,因柳树多而茂盛,就像主席诗里写的:春风杨柳万千条,柳枝被风一吹,扬起层层波浪,村庄也就因此而得名。

  现在附近的大学生公寓仍叫万柳公寓,公寓前后左右的街道,名字仍以万柳东路、中路、西路来命名,可以想象当时的柳树盛况。还有一说是,朝廷在这里建造颐和园之后,慈禧太后常到颐和园小住,在园子里住烦了也会到外面的村子里走走,于是就问起柳浪庄的庄名,当听说是柳浪庄三个字时,非常反感,也不知具体反感的是柳字还是浪字,就说这个名字不好。慈禧太后说不好,便没有人敢再叫柳浪庄,便根据柳浪庄的谐音改成了今天的六郎庄。

  现在中国提出了厕所革命,我觉得这是个英明的决定,记得在成为六郎庄临时村民的那些日子里,最让我头疼的事就是如厕,因为村民都住平房,家家屋里没有建卫生间的习惯,村民们用的还是中国几千年沿袭下来的户外公共厕所。一个村子两个公厕,如果是一个村的村民使用,可能不至于拥挤,可这里是北京,是万民敬仰的地方,来北京打工的人比北京原住人口都多,这些人买不起房子,只能像我一样租房子住。打工者的工资低,楼房房租高,租不起就到偏远一点的地方租平房,六郎庄当时就是最好的打工者聚居地,离市区不远,房价能够接受。有了市场需求,六郎庄家家户户都将多余的房子腾出来,余屋利用对外出租。

  租房的人群急剧增加,住下了就要吃喝拉撒,但厕所是公用的,没有哪家哪户主动去建一座公厕,所以厕所还是那两个,这样造成的首要问题就是厕所紧张。每天早晨男女厕所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如厕排队和买早点、买车票排队不太一样,人早晨起床有三急,其中一急就是去厕所。肠胃辛辛苦苦劳动了一个晚上,把有营养的吸收了,剩下没用的都堆在了垃圾排泄口,谁一早起来不急着把它清除掉呢?

  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是有羞耻感,不随地大小便,厕所里的蹲位较少,那就只好强压着涌动的暗流,焦急地等待着缓缓蠕动的队伍向前推移。

  我的房东人很精明,开始看我们三个同事单身租房,他倒没说什么,一看我一家子都住了进来,就不断地找麻烦,说话明显比原来难听了,言外之意是他的房租收取的低了,吃了大亏,不涨价不行。

  果然两个月后,他就提出房子要涨价,并且价格翻番。虽然是公款租房,但这明显也太离谱了啊。我把他的意思告知领导后,领导态度和我一样,不能惯着他。于是,在离租房到期还有二十天的时候,我们从瓦房里搬了出来,从六郎庄的西头搬进了六郎庄东头两间石棉瓦搭建的临时出租房里。

  可怜我那一屋子盆盆罐罐,刚从中原大地倒腾到北京,安顿下来才三个月,就又要被我一件件搬出来换地方了。

  北京的季节与中原不同,四季极不分明,秋季排了一年队刚到展示的窗口,冬天这头北极熊就凭借着巨大的身躯,用力一扛就抢占了秋天的位置。朔风起时,石棉瓦房子就成了冷库一般,天天让人透心凉。

  把家搬到北京才半年时间,我们却经历了夏、秋、冬三个季节,北京的热情像房东的心情一样,也是这样大起大落啊。

  临时房子里没有暖气,到了晚上我们就当“团长”,把所有的被子都盖在身上,即使这样仍无法抵御北方严冬逼人的寒气。这种寒气和合肥的湿寒不同,和郑州的干寒也不同,是那种硬寒,仿佛伸出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敲,就能听到“梆梆梆”的响声。

  好在分房子的日期已经公布,尽管给我打的分是倒数第一名,但到1998年1月1日那天,我同样也能领到一套房子的钥匙。

  我自己还悄悄到新房子那里看过几次,十六层高的楼房,虽然还没有完全完工,但暖气已烧得热乎乎的,我盼望着1998年1月1日来得快点、再快点……因为我们已经亲身体会到,在北京当临时村民太难了。

作者简介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1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2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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