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早，一位久未露面的老顾客来店购物。我一边帮他拿货，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催问他去年建房欠我家的那几百元货物尾款。他像知道我要询问似的，倒先开口发声了“去年那几百元今天还没有，不过你放心，今年会给你的。”我无奈地笑笑，问他这么久不见，到哪里发财去了？他叹口气道“我能去哪儿发财呢，在家修理地球。家里有两老人天天躺床上长吁短叹的，哪儿也去了不。”我问老人年纪多大了？他笑笑“年纪都不大，老父亲今年才九十六而已，老母亲也九十五了。哎，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自己动不了，天天还对我指手划脚，总有一天，他们还没去世，我都要被累死了。”他长叹一声。我看着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看上去也快六十岁了。也到了该退休年龄了。我忍不住问他妻子身体怎么样？这不问还好，一问他干脆停下准备迈出门的脚步，喘口气坐在门边的凳子上，和我讲起他的家事来。他年轻时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年青人，心思敏捷，天南地北四处闯荡。原本是不甘困于家乡的，无奈造化弄人。他父母生下他们三兄弟，他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都没他心大。而他父亲的兄弟，他的大伯家只有一个女儿，膝下无子。这在农村的叫法叫孤老，会让人看不起。于是他大伯找自己弟弟商量，过继一个儿子给他家承顶祖业。他父母也正为家庭负担重，三个儿子将来难娶到媳妇发愁。而今有兄弟过继一个去，能减轻许多生活压力，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变成侄儿也无法阻碍血脉亲情，自然是同意。三个儿子，任由大哥挑选。大哥见大侄子身体单薄，摇摇头，小侄儿调皮难调教，也不合适，只有老二最得他心。于是老二过继给他当儿子。刚开始几年，他在大伯家过了阵舒心日子。父母健康，农活不用他插手，还有一个姐姐帮着料理农活。他则在外面走南闯北做点小生意挣钱。几年后，姐姐出嫁，他也娶了位漂亮姑娘做老婆。他妻子生了三个女儿后，在养父母的殷切期盼下，终于生下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孩。让养父母开心不已。家里不需要他操心，有父母和妻子照料。他可以安心在外做生意，倒买木材，茶叶等农副产品，买进卖出，期间挣了不少钱，应付一大家子人生活开支绰绰有余，一家人其乐融融。那些年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刻。等到他的孩子开始长大，准备谈婚论嫁时，他的妻子却得了乳腺癌，前前后后治疗花费不少钱，最终还是撒手人寰。那时他大女儿刚出嫁。还有两个女儿一个男孩未成家。而父母因儿媳去世心理受了重创，一下子苍老许多，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他的肩头。他当时才四十多岁，中年丧妻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其中滋味。他也想过再娶，却又害怕再娶的老婆对自己父母和孩子不好，遂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几年他既当爹又当妈，终于熬到女儿们都出了嫁，最小的儿子也娶了妻，可以安安心心喘口气了。偏偏这个时候，一向身体健康强壮的姐夫一场急病去世了。而平时体质不好的姐姐在姐夫去世不久以后，也郁郁寡欢离开了人世。年迈的的老父老母忽然之间痛失最亲的女儿和女婿，一下子病倒了。人一旦老了，越活越糊涂了。两位老人比年轻时更爱唠叨和抱怨，尤其自己身体行动不便，脾气比年轻时也暴燥易怒，稍有怠慢就朝他发脾气，口不择言地咒骂，令他苦不堪言。原想着自己做父母的责任已完成，可以好好过一段舒心的日子，现在两位年迈的父母又如两座大山压在他肩头。而他自己这些年身体也大不如从前，血压高，还有骨质疏松症，一侧腿碰上天气变化和劳累过度就隐隐作痛。我安慰他“老人都这么大年纪了，活不了几年了。”他无奈地笑笑“年纪是不小了，可是身体没什么毛病，每天的饭量比我的都大，睡眠也好，就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喜欢撒小孩脾气，难侍候啊。我又不像别人家有兄弟姐妹轮换着来，我一年到头都得面对他们，苦海无边哦。”他说宁愿到太阳底下劳作，那样还不致于太压抑。有时候老人发脾气，自己也将近六十岁了还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任他们谩骂发泄，谁叫自己命苦，摊上这样的父母呢。再苦再累也要咬牙坚持啊。我不由得对他多了份敬佩，一个养子能对父母这样尽心服侍真的少见了，许多人家的亲生儿女对自己的老父母也做不到这样尽心尽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