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儿

　　后花园原创 No.540

　　流水似的声音响起，牧歌很不情愿地醒来，伸手去摸闹钟。

　　她阖着眼，又仔细地回味了一下刚刚梦里的情境。还是那简陋的教室，两个大风扇呼呼地转着。屋里的空气很闷，但牧歌的心情很雀跃——邱鹏的眼神，撩得她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呵，梦里的邱鹏还是那样，穿着白衬衣，瘦瘦高高，浓黑的眉毛，不说话先笑。他的眼神如水，温情脉脉，在牧歌眼里，自带调情功能。

　　牧歌终于睁开眼睛，吴思符已经醒了。他侧过身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早安。”

　　“早安。”牧歌鹦鹉学舌似的回了一句。

　　吴思符这人，没什么好挑剔的。他心细，对牧歌照顾得无微不至。到底是留过洋的人，早晚问安，拥抱亲吻，上下车替牧歌开车门，十分绅士。他的孩子已经大了，很少回来。牧歌和吴思符两个人，住着这一整栋别墅。

　　牧歌是幸福的，尤其是有小姐妹聚会时。

　　她的家，比她们的都大。她的男人，比她们的都有声名。她的车子和衣物，也不是那群小姐妹现在可以用得起的。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经常会梦见邱鹏。

　　当初是自己做的决定。

　　在万达广场，吴思符和邱鹏，一个在东面的停车场等她，一个在西面的公交车站等她。牧歌挣扎了好久，最终走向了吴思符的私人轿车。

　　“我带了司机，这样我就能陪你坐在后面。”吴思符说着，将牧歌让进车里。他坐进来后，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牧歌全身都是汗。手机不停震动，她知道，那是邱鹏问她怎么还没有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朋友找你？接嘛。”吴思符也听到了牧歌手机震动的声音。

　　牧歌硬着头皮接了电话：“邱鹏，别等我了。以后都别等我了。”她哽咽着挂了电话。吴思符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背，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邱鹏也在这附近上班。以前，他下班都会等着牧歌一起，坐公交车回去。最近，牧歌总是借口有事，让邱鹏自己先走。

　　今天，是牧歌的生日。邱鹏等在公交车站，牧歌猜想，他一定买了玫瑰和生日蛋糕，像过去的两个生日一样，出去吃顿饭，看个电影。

　　牧歌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日了。三年了，这种穷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们租住的地方，狭小又昏暗。筒子楼里，楼梯口遇到个人，都得侧身靠墙，让别人过去。一个老式的破电梯，总是咯噔咯噔地响。每次牧歌站在里面，都有种英勇就义之感。

　　吴思符的家她去过一次，那是她去采访他的时候。一栋独体别墅，前面是个花园，后边是游泳池。屋里静谧得很，音乐从窗子流淌出去，顺着芭蕉树的叶子，流淌到玉兰花的骨朵上。

　　“你的文采很好，适合住在我家这样的地方，写自己的小说。”牧歌把采访稿邮件发给吴思符审查之后，他在回复的邮件里写着。

　　采访中，吴思符说到他和妻子的问题。妻子不懂艺术，不喜欢应酬，两个人的交流，越来越流于表面。牧歌看到给他们端茶的吴思符的妻子，也真心觉得，她实在配不上他。

　　牧歌觉得，站在吴思符身边的，应该是自己这种，年轻，有气质，懂艺术。她对吴思符，钦佩中有些同情。所以，他后来的邀约，她都欣然应允。吴思符是她喜欢的样子，清爽、有品、讲究。她喜欢他运筹帷幄的神情，尤其是谈到文学、谈到当今的艺术界，他更是能指点江山，拔云见雾。

　　“如果我是单身，你能接受我吗？”几次见面之后，吴思符试探地问。

　　这个问题，牧歌早就考虑过了。小三她是不会当的，但当吴思符的太太，她愿意试试。

　　“可是，你结婚了，我有男朋友。”牧歌说。她想着如果自己跟邱鹏分手，他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就是那个大学同学？”吴思符漫不经心地说，“谈谈恋爱可以，结婚，我劝你还是实际一点吧。”

　　吴思符知道，牧歌会选择他。当他再一次站在牧歌面前时，他说：“我现在单身，干干净净地单身。”

　　这一感动非同小可。都说中年男人，喜欢在外拈花惹草，但家里的正室地位，是不能轻易撼动的。吴思符不同，他对自己是有诚意的。他果断离婚，哪怕自己没有承诺什么。牧歌想到了为林徽因离婚的徐志摩。

　　牧歌开始频繁外出，让邱鹏下班不用等她。

　　生日这天，吴思符为她订好了法餐的包间，说有份大礼物要送给她。她最终决定，往东边的停车场走去。

　　吴思符送她的大礼，是一辆min。她沉浸在被宠爱的喜悦中，没去多想邱鹏的感受。

　　倒是如今，她越来越经常地梦到邱鹏。每回醒来，她就会骂自己：你这个世俗、虚伪的女人啊。

　　想当初，她跟邱鹏，各自和朋友合租。一周约会一次，靠室友主动腾地方，给他们俩挪窝。后来，两个人终于有能力，一起租了个单间。邱鹏自己动手，把墙粉刷一新。墙上贴着邱鹏喜欢的球星、牧歌喜欢的明星，简单却也温暖。

　　下班时，邱鹏等在公交车站，上车后，他给牧歌抢座位，站在她面前，让她靠在自己大腿上打个盹儿。回到家，两个人一起做饭，饭后，石头剪刀布洗碗。

　　他们是没有很多钱，但日子也没有太糟糕。现在想起来，竟然处处是温馨。

　　可是自己，竟然那么绝情地，跟邱鹏分了手。

　　牧歌环视了一眼卧室，进口窗帘垂下厚重的质感；古色古香的衣柜，挂满当季的时兴款式；正对着床，是吴思符找人给牧歌特制的鞋架，一排一排高跟鞋，摆放得井然有序。

　　牧歌想要的、邱鹏承诺以后给她买的，吴思符直接就把它呈现在她眼前。

　　“宝贝，还赖在床上呢。快来，三明治做好了。”吴思符弯腰来抱她，牧歌圈着他的脖子，任由他抱起来。

　　牛奶微温，音乐轻轻漫过来。

　　牧歌忘了刚才的梦，回到了现实。

　　她是爱吴思符的。他总知道她想要什么。跟他聊天，总让她觉得胜读十年书。吴思符不是富二代官二代，他今天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来的。

　　即使是今天，他已经蜚声中外，仍然会在交稿之前，熬夜审核。每次参加重要的会议，他都会一遍遍研究会议精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样的一个精英长辈，是值得牧歌用全部身心去爱的。她不在乎别人认为她是小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她和吴思符的交往，是从他离婚之后开始的。

　　虽然，他离婚是因为自己。

　　如果说她对吴思符有不满的地方，大概不外乎两点。

　　一是吴思符开始秃顶，这让她很难接受。二是吴思符特别喜欢在人前秀恩爱，仿佛要昭告天下，她是他的私有财产。

　　是的，她是他的财产。就像他的车、他的房子、他的名表一样。

　　拥有她，是他名声和地位最好的彰显。

　　牧歌记得吴思符说过：“有别墅有什么了不起？被年轻貌美有才华的女士看上，才是真的魅力真的成功。”

　　所以，她不过是他成功的标志而已。

　　这个想法，牧歌是深埋在心底的。她从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但是她一次次梦见邱鹏，一定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这个想法。

　　吴思符吃好了，把碗盘收拾到洗碗机里。

　　“我得出门了，今天的会议，有省领导出席。你待会儿开车小心点。”他絮叨着交代。

　　“好的。”牧歌把他送到门口，乖巧地跟他拥抱告别。

　　她走回来，躺在沙发上，给领导打电话请假。这个班，去不去无所谓。吴思符投资的文化公司，她不过是挂个职。

　　小姐妹们都很羡慕她的工作，钱多事少离家近。可她却羡慕她们，每个月跟男朋友一起，还月供；拼命加班，挣了钱买件新衣服，就开心地冒泡。牧歌觉得，她们的生活，过得脚踏实地，过得热火朝天。很累很辛苦，却很有奔头的样子。

　　可她真愿意，和邱鹏一起，看房、买房、生娃，挤破头排队，送孩子入园吗？

　　如果重新来一遍，她会选择和邱鹏在一起吗？

　　不会。毕竟吴思符给她的，都是她想要的。等邱鹏帮她实现，得等到猴年马月？更何况，能不能实现，未来不可知。

　　牧歌忽然很想给邱鹏打个电话。他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她很想知道。

　　她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居然响铃了，还是那个流水的铃音，跟牧歌的闹钟铃声一样。

　　她的眼睛起了迷雾。

　　- END -

　　作者：沐儿，对外汉语硕士，旅居欧洲，走过30多个国家。已出版《世间唯有我的达西先生》，《山月不知心里事》，《幸福需要的钱，远比你想象的少》。新书《你好，有主见的姑娘》刚刚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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