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书
走了好久的路,终于看到了那残败的时钟。高山未来得及仰止,它就已经变得矮小了。大海未去游弋,有时变成死水一潭。只有这位处偏僻的教学楼上残败的时钟律动着每一步,人生的旅途便悄然的过去了,不留踪影。他离开的时候,家中的音响还放着音乐,具体唱些什么,其实他也说不清。他只需要声音,来填充这静寂的房间。海边的风刮得异常大,吹得海浪一波一波地涌来,这造成的感官刺激犹如小时候生病时打针一样,可是这时又和那时不一样了,因为多了一点满足,愉悦的满足。海岸上人很少。在这样的天气里,人往往很少,但是却还有一个身穿一身红裙的女人站在岸边,朝远处凝望。风吹起了她的头发,还有她的裙角,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边看海,一边看云,又一边看着这个格格不入的女人。风景总是能成为一幅画,定格在人的脑海里。面对这样的场景,也作为画中的人,他又想些什么。等过了许久,他褪去衣服,一步一步走入海中,朝深处游去。由于是大风的天气,海边根本无人嬉戏,也许过不上多久,就会涨潮,海水将会一直弥漫,掩盖所有沙滩。可就是这样,他依然冒着危险,像一条鱼一样。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条鱼。所幸的是,风渐渐小了,海面如往常一样平静下来,太阳也躲开了乌云地围捕,把阳光撒了下来。当天边最后一丝晚霞被收回去之后,他从海里出来。他走得姿势是那么的缓慢,就连他抬头的姿势,也是如此。海岸上已聚集了许多的人,有好多对海里出来的他指指点点,可是他只望向一个方向,虽然心里的一个声音已经告诉了他,她已经离开,可是他还是朝那里狠狠看了一眼。回去之后,他又换了衣服,稍微整理了下便又出了门。房间里的歌依旧唱着,这次他听清楚了,是王菲唱得《旋木》。他要去参加一个约会,就在出门不远处的十字路右手边的一个餐厅里。他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了。她微笑地站起,并陪他坐下,然后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怎么会呢。”他挤出这么一句话来。明明是他失礼在先,因为在下午到现在晚上八点,她已经给他打过十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过,甚至在他打开手机看的时候,脸上都没有露出一丝表情。“我下午去海里游泳了。”他解释了一句。她“哦”了一声,便说:“海水很凉吧。”他点了点头,便叫来服务员,自顾点了菜。“我等了你半个小时。”她把身体前倾,盯着他的眼睛。“湖水好看吗?”他回过了头,笑嘻嘻地看着她,说:“好看。”于是他拉着她的手,使她和他坐在了一起。“可是现在更好看了,我们这样坐着,好像两个木偶。”“我才不愿呢。”她摇了摇头,可是心里却是甜蜜的。其实这时刚入了冬,干草软软地铺展着,坐将下去,有着微微的凉意。这时也不比春夏了,在那时湖面上会有很多鹅,成双成对的在湖里惬意地游来游去。他觉得鹅是不大看人的,有时候他甚至能从鹅的眼里读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有一次,两只鹅游到他们的面前,他清楚的从鹅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人的轮廓,紧接着他看到了那个陌生人的眼睛,羞涩、知却,还有隐藏着的愤怒,而那却是一直惶恐的自己。他在惶恐什么?他心里很是清楚,他在惶恐她的离开。躺在宿舍那张狭小的床上,他最难以进入梦乡。一旦进入,他就看到了两只蝴蝶,两只有着同样绿色翅膀的蝴蝶飞在他的身前,飞旋几圈之后,突兀地就飞出了窗外。他随着它们一起到了窗外,窗外却是黑黝黝的树林,树林先是很大的一片白杨,紧接着是杂乱无章的槐树,以及丛生的灌木。他在灌木里行走,紧跟着蝴蝶的轨迹,一无所知的探寻着未知的路途。穿过这一切,映入眼前的便是一个不大的湖泊,在湖泊的周围,林立着嶙峋的石块,还有一间破旧的木屋。他感觉自己费了很大的劲才靠近那间破旧的木屋,身上已是汗水连连。他抬头望了望夜空,一轮弯月挂在空中,投下微弱的光芒。木屋里突然有光,然后传出几许细碎的声音,那声音好像人突然丢失了一件东西,于是低下头寻找时发出来的。没过多久,那光就黯淡了下去,紧接着完全熄灭了。他好奇,那两只蝴蝶好像也很好奇,没待他观看木屋内的情景,它们就先闯入其中了。他站在那件木屋的窗外,偷偷地打量里面的情景,很奇怪的是屋内却再也看不见那两只绿色的蝴蝶了,而通过微弱的月光映入他眼帘的一切却使他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是两只奇形怪状的生物,它们交头接耳不停地说些什么。他的惊恐使他的身体颤抖,在不知觉中撞了撞那扇破旧的窗户,细微的尘土飞扬,它们一齐望了过来,同样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他把头扭了过去,转而看着邻近的几桌用餐的客人,文雅的吃相,绅士的动作。这许多之外,却只有眼睛不会骗人,人所有的欲望和情感都表达在那里。“你怎么总躲着我?”她满是疑虑地问道。“没有。”过了很久,他把头又扭了过来,“我从来都没有躲着你,从来没有。”这好若是旦旦誓言,他一连强调了好几次。“只是我不愿看到你。”“是吗?”她说:“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能这样?”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心里自嘲地笑着,他宁愿她从来都没有来过,也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一丝的牵染。“你还是走吧。”他说。她突然惊诧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她从来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过了一会,从流淌在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的失落、伤感。“我不走,你都成这样了。”她发出沉重的叹息。“我成怎样与你又没多大的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他说着看向窗外,“今年的夏天风很大,该吹走一切的杂念了。”“你说什么?”她盯着他,然后又哀叹道:“看来你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惊恐中,他从原路返回,黑黝黝的树林里也响起阵阵窸窣的声音,犹如他内心的真实写照。他再一次来到了湖边,坐在草地上。草软软的,和平常不大一样,而是和他一样,是一群有着心跳的生命。就这样,他一直待到朝阳升起,黑色的云雾散开。梦,这是一场很纠结的梦,他盯着白色的水泥板,眼神空洞。她打电话过来,叫他吃午饭,说食堂都要快关门了,都几点了。他疑虑地看了看时间,竟然已是中午十二点半,没想到他竟然睡倒了这个时辰,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于是他如往常一样和她一块吃饭,在校园里闲逛,等逛得累了,她说想去街上逛逛。于是他们便打了车,到了附近的商业区,先是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在商场里转了起来。看电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很困,便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他依稀记得两句台词,好像是“等我靠近海湾,从远处眺望时,我发现我已经变了,不再爱你了。”电影故事的发生也就是在一所游轮上,女主角是游轮上的一名舞者,男主角是一名鲜有名气的画家。还有一句台词,好像是“我不想就这么走进,因为我怕,怕这蓝色的大海吞噬我,吞噬我的生命。”这好像游轮在出发之前,画家对女主角说的话。他只记得这样两句台词,也仅仅看了十几分钟,而在此时他却不停地在想,男主角为什么要对女主角说这样的话,还有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于是他开始构造起他们的故事来,让他们两个人的生命有所牵连,好比一件艺术品,他所需要的就是完整。“你在想什么?”她捣了捣他的身体,“你看这件红裙子怎么样?”她让售货员拿了下来,想去试衣间试试。“你搞什么?”他疑惑地道:“现在是冬天。”在冬天,她却要试一件红裙子,真是奇怪,他心里埋怨起来。最终,她还是买了那件红裙子。在以后的时光里,那件红裙子就好比某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她还没来得及穿给他看,一切好若一场电影一般,被人深深地按了下暂停,接下来的故事他便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他患上了一种病,这种病使他经常活在臆想之中。电影被人按了暂停,可是观众却没有离场,故事便给人们留下了悬念,而在他的世界里,她便那样突然地消失了。他依然做着那样的梦,绿色翅膀的蝴蝶带着他穿越黑黝黝的树林,然后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泊的旁边有一个破旧的木屋,破旧的木屋里有两只奇形怪状的生物。他曾很多次的警示自己不要去碰那扇破旧的窗户,可是每一次的,他都不由自主地碰上了,于是他便每一次每一次地看见了那两双绿色的眼睛。当他再次醒来,并有充分的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一张病床上,他惊讶万分,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医院走廊里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就听见了几声嚎啕大哭,其声悲惨绝望,让人听了也伤悲不已。一个人在世的时间在浩瀚的历史上是那么的短暂,可是在一个人存活的一生里,为什么总是感觉那么长。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那段日子可谓是多么的煎熬。|就在此刻,这悲惨的声音好像有种魔力一般,电影再次开场,又回到了播放界面。那两双绿色的眼睛犹如梦魇一般时常困扰着他,他怀疑她不再爱他,而是喜欢上了别人。那片黑黝黝的树林在他的映像里也很是熟悉,每当艳阳高照,春天的芭蕾跳响,或秋天的树叶在阳光下形成一片金黄的模样起,他们就会默契般地一同出现在那里。有一次她生了病,吃过晚饭在宿舍睡觉的时候,那天晚上他闲来无事,便去那边走走。他首先穿过一片白桦林,然后是槐树,行走在校园里的林荫小道上,慢慢靠近那片湖泊。湖泊的旁边并没有那间破旧的木屋,而是一座亭子。透过昏黄的灯光,他确定那就是她,她依偎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上,好比那件红裙子,成为了他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此后,她依然开怀地待他的身旁,而他却处心积虑地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想方设法不留痕迹地去报复她。他用过很多的方法,让她哭,绝望,可是每一种方法都没有给他带来过快感,那种让人心跳愉悦的快感。在一次外出游玩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公园,如果时间能让人清楚地记得的时候(作为事件的见证者,我想那应该是五一假期),在那个公园里,有许多美好的景色让人饱览,她开心的好像一个无忧无女的公主,谁又不是公主呢?他想,在自己的王国里,他还是自己的王。他鄙视并嘲笑着眼前的一切。就那样偶然地,让他看见了他,那个在亭子里拥抱她的那个男子,虽然事过许久,但是在人群中他依然能够认出,他就是他。再说,她看见了他之后,给他说了一声便跑了过去,俨然久别重逢的惊喜。他的脑海里突然形成了一桩完美的犯罪,于是他走进了他们,并说:“天色已不早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她望着他,直到他也同意之后,三人便去了他说的那个地方。这时,公园里的人多数已经离去,而那边已空无一人。那边是一个很大的水池,上面写着“鳄鱼潭”。天很快地黑了,他们坐在了潭边铁链外的木凳上。“这鳄鱼潭不会是唬人的吧,我怎么连一只都看不到。”她扭着头看向潭里。“有,肯定是有的。”他站起了身,抓着铁链,“你们看,看那边!”他们站了起来,却让人作呕的是站到了一起,一齐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蹲下抱起他的腿,将他倒翻着扔进了鳄鱼潭。她感到不可思议地大叫着,可是于事无补。鳄鱼潭怎么会没有鳄鱼,同样在一瞬间里,他还未发出惨叫声就已经被鳄鱼咬住进入深潭,被四分五裂了。他笑了,他终于笑了,这才是他所要的那种感觉,让人愉悦的感觉。她在他身旁大叫着,她从来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将一个人扔进了鳄鱼潭。她骂他一点人性都没有,骂他是无所顾忌的畜生。面对她的骂,他更加的感到满足。原来他所要的并不是她的死,而是让她伤心,让她无法原谅的伤心。所以,现在他并不想让她死了。他原先的计策是将两人都扔进鳄鱼潭,但是现在他更加满足,他看着她这样,他的心就愈来愉悦。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一位护士。于是他暂停下来,问护士他怎么躺在这里。护士说是一位女子送来的,然后就离开了。一直过了很久,他看见一只绿色翅膀的鸟儿飞在了他的窗口旁的一根树枝上,叽叽喳喳,一连叫了许久,它便飞离了。她带着饭盒来的,坐在他的床前,说:“我不在你的身边,你要注意身体,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语气里尽是嗔怪的意味。“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他突然说道:“你为什么不伤心,你为什么还不离开我?”“什么?”她疑惑地道:“你在说什么?”“我杀了他,我杀死了他。”他疯狂地大叫,并激动地坐起抓住她的衣领,由于失控,她的衣领都被撕破了。“你这是怎么了?”她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样,在他的手上,恐惧般地不停摇摆。他失控过了,然后发出愉悦地微笑,将她放开。她就那样被摔倒在地上,静静幽幽地哭了。护士急忙进来,惊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发着自己认为那是愉悦的微笑。“他疯了……他疯了……”她这般喃喃自语,泪水涟涟地看着他。在他的理解里,她的泪水涟涟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他感到满足,感到愉悦极了。护士不停地安抚着他的情绪,以求稳定下来,不要不吵大叫。她坐在地上,悄悄地抹去眼泪,整理了下衣服,便在他的大失所惊里离开了。“你站住……你不要走……”他大叫着:“不要走……”走了好久的路,终于看到了那残败的时钟。高山未来得及仰止,它就已经变得矮小了。大海未去游弋,有时变成死水一潭。仿佛之间,画面又转到教学楼上那残败的时钟上面去了。秒针一直转个不停,可是分针时针却毫不理会,它们一直停留在某一个时刻,好像在等着某一人的出现。的确,事实的确是这样的。当他还未爬上高山上时,他往那残败的时针匆匆望了一眼,分针犹如得了某个指令一般,悄然地走了一小步。而那一小步,却是那么的长,那么的长。电影有落下帷幕的时刻,人生的每一次旅程也有分别的时刻。所以观众也已慢慢离开座位,尽数散去了。抚摸着冰凉的被子和冰冷的铁床,屋外的太阳已升的老高了,他悲伤地看了一眼,便问宿舍里看书的舍友,“齐老师的作业是怎样要求的?”“齐老师说,不管每一层楼怎么设计,但是勾线和数据必须精确无比,连一颗小小的螺丝钉都不能马虎。”他“哦”了一声,便熟悉地摸着手机,打开一看,依然是昨天早上时的屏幕,是她发来极为简短的一句话:“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