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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烧烤

发布时间:2022-07-03 14:45:19

  

   晚上10点,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三张桌子,五根凳子,一个烧烤架,一个立式广告牌,这就是我的烧烤摊。可以点的菜只有广告牌上写的6种:烤五花,烧生蚝,羊肉串,烤韭菜,烤金针菇,和啤酒。营业时间从晚上10点到第二天凌晨5点,当然,也不固定。有时晚上9点开始,有时第二天凌晨2、3点就收了。毕竟,我不是一个较真的人。我的摊位摆在十字街口的路边,即使深夜,路上也时不时有车经过,所以我的生意也不算惨淡。到我这儿的客人大多是刚过完夜生活,来弥补他们空虚的胃。他们或三五成群,或左拥右抱,我知道这儿只是他们的补给站,一顿饱餐后,还将奔赴下一个夜生活的欢乐地。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活在黑夜中的人。我一般不会对任何客人有深刻的印象,因为他们总是一群人来,一群人走,谁说了什么,吃了什么,我是没兴趣也没精力去记的。所以我对每个客人都当新顾客对待,无论他们是否来过,除了她。她经常来我这儿吃饭,我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她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吃烧烤,每次都点两串羊肉串,两个烤生蚝,一瓶啤酒。每次都会先吃掉肉串和生蚝,然后倒一杯啤酒,一个人坐在那儿,直到我收摊。时间久了,我也会在她来的时候习惯性地说“来了,还是老样子吗?”她也会习惯性地微笑,点头。我知道她不喜欢吃辣,喜欢用勺吃生蚝。所以我在烤的时候会少放辣,多撒一些孜然,肉串烤得滋滋油亮时淋上一些柠檬汁,用来清油提鲜,生蚝烤好后也会帮她把肉从壳上剥下。我做这些不能说没有目的,因为她长得漂亮,给漂亮女人献殷勤是每个男人的本性。但我的想法也仅到此了。毕竟,她除了经常照顾我的生意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圣诞节的夜晚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高兴,虽然来我这里吃夜宵的客人不少,但我讨厌人多。三张桌子,六、七个客人,才是我最喜欢的。“刚才的焰火表演好漂亮呀,太震撼了”,“是呀,但是人也确实太多了,待会儿吃完烧烤还不知道怎么回学校呢”,“没事儿,也就几公里,大不了走回去,我们这么多人,你还怕遇到抢劫吗”。今晚城市最高的大楼楼顶举行了焰火表演,全城的轻人都聚到了这里。今晚是狂欢的夜晚,是所有热欢乐的年轻人相聚的夜晚。但不是我的夜晚,似乎也不是她的夜晚。她还是一个人,独自坐在角落,看着欢乐的人群,独自喝着酒。“今晚大家这么兴奋,但你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呀”,或许是被今晚狂欢的气氛感染,我在给她递啤酒时竟不由自主地说了这句话。“我其实不喜欢人多”,她回答了我,很淡然,但不冷漠,脸上仍是可人的微笑,让人温暖。今晚人很多,是我讨厌的嘈杂,但因为与她的对话,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微翘。虽然我知道我们之间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对话。但那又怎样呢,至少,我们都是热爱孤独的。时间在一点点地过,我的摊位从三张桌子扩张到了五张,凳子也从八根扩张到了十五根。但广告牌没变,上面的菜也没变。她还是经常到我这儿光顾,我们也不时有了诸如“今天真冷呀”,“今天的月亮真亮呀”,“今天人真多呀”这些对话。有时她也会邀请我坐下,给我倒一杯啤酒,可能一句话也不说,仅仅是一起坐到我收摊。我从来不知道她是谁,干什么的,为什么经常深夜来我这儿吃饭,我也不想知道。虽然心中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她是做什么的,但最后总会打自己一耳光,觉得自己无耻的假想是对她的侮辱和不尊重。无论她是干什么的,至少这一刻,她是美好的,至少这一刻,她和我一样,是热爱孤独的。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知道她是谁,就像现在这样,就好。

   白天是我最厌恶的,街道永远是那么喧闹。呼喊声,争吵声,哭闹声,都让我难以忍受,我更愿意蒙上被子睡完一整个白天。这个城市是那么大,大得让人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只有夜晚才能让我感觉在这个城市有属于我的一点空间。晚上10点,又到了我工作的时间。今天街上的人格外少,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有客人,我坐在桌边打起了盹。“老板,老样子,一瓶啤酒,两串羊肉串,两个生蚝”,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叫醒了快要睡着的我。“今天人真少呀,还好你来了,不然今天就白开张了”。我从泡沫箱中拿出一瓶啤酒递给她,这几天很冷,放在外面的啤酒瓶表面都有了一层薄薄的霜,我特意用泡沫箱子给啤酒瓶保温,让她喝起来不那么冷。“人少不是很好吗,多宁静呀”,她温柔地说道。是呀,人少真好呀,有她就行。我坐在她身边,她浅浅地喝下一口酒。“这个生蚝我换了新配方,吃起来不辣,而且很鲜,你试试”,她轻轻地用勺子把蚝肉舀起,送进口中。“嗯,真的好好吃,你也吃一个吧”,“真的吗,我也试试”……那一晚没有其他人,我和她聊了很多,从蚝肉怎么做好吃,到肉串怎么烤既不腻又不柴。聊的都是些没有内容的闲天,但我们都很开心。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到我收摊的时间了。虽然我压根没打算收摊,就想这样和她一直坐着,但她还是走了。我在收拾凳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照片,是她。上面拍的是她站在一棵柳树前,柳树后面是一片湖面,风拂过,湖面微微波澜,柳枝随风而起,她一袭淡蓝色连衣裙,衣袂飘飘,是那么美。照片的另一面是一行地址和一个名字,“林晓柔”,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名字,但我决定去一趟地址上的地方,把照片还给她。其实我知道我可以就在这儿等她,她一定还会来吃夜宵,但我不想。或许从心底里我还是想了解她更多。我第一次这么在意自己的着装,从不在白天出门的我,没有一套拿得出手的西装。我不断试着仅有的几件衣服,仔仔细细地刮胡子,还喷上了大学毕业时买的男士香水。那时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找工作,但加上这次,用了还不到五次。在反复十几次检查自己的着装后,我踏上了寻找她的路途。这是一个老城区的老街巷,由于新城建设,老城区的人已经搬走了一多半。这个街巷也不例外,有人住的楼房并不多。我想这应该是她父母的家,毕竟还愿意住在这种老街巷的年轻人应该不多了。边想边走,很快便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手里的汗也越来越多。我开始矛盾了,在想自己是否应该回家去,在我的烧烤摊等着她去。但内心又不允许自己在这时离开,终究我选择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70多岁的老大爷,头发已经花白,两眼无神,一幅垂垂老矣的画面,我又想这应该是她爷爷家吧。“您好,请问这是林晓柔的家吗?”听到林晓柔三个字,本来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变得有神起来。“你是谁,你有什么事吗?”,“是这样的,她在我的烧烤摊吃饭,但是把这张照片落在那里了,我给她送过来。”听到这儿,老人的眼神变得既惊讶又兴奋。“进来吧”,他让我进了门。屋里弥漫着烧过东西的味道,老人带我来到一间屋里,我看到了这辈子不敢相信的画面。是她!是她的黑白画像,挂在墙上,整间屋子被布置成灵堂,火盆里还能看出才烧过纸。旁边的轮椅上还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神情迷离的老太太。难道?“晓柔是我的女儿”,他坐在沙发上,也示意我坐下,“她从小就很可爱,也很懂事。知道我和她妈妈挣钱不容易,所以她从不问我们买新衣服,好看的衣服也就只有这条连衣裙。她说等我和她妈妈老了,就带我们去周游全国,带我们去看看海,爬爬山。她真的很懂事”,老人再也抑制不止泪水,“她真的很懂事,每天晚上都来帮我和她妈妈摆摊卖烧烤,我们怕她累着,让她回去休息。她就说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干活一点都不累。她最喜欢我烤的羊肉串和生蚝。但又不敢吃太多,怕花钱。所以每次就吃两串羊肉串和两个生蚝。她真的很懂事。”他放声大哭,根本不在乎我的存在,而我的后背却逐渐冒出了冷汗。“那天我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儿,右眼皮一直跳,我就知道会出事。都怪我,非要出去摆摊,不然晓柔也不会出事。”他用力扇自己的耳光,“当时晓柔急着过马路,她只看到我和她妈妈,没看到开过来的轿车。那车一点没减速,晓柔她……”他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用手捂着脸痛哭。我的额头不断冒汗,手和腿也不听话的微微发抖。“老……老爷子,你……你说的这些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的话已经说不清楚了,舌头一直在打结。“20年前,那时我和她妈妈都从工厂下岗了。为了生活,我们在街心十字路口摆了个烧烤摊,哪知道却害死了女儿!”我把照片交给老人,逃也似的跑出门去。我这才想起来,昨晚为什么人那么少,因为是中元节呀。

   晚上10点,又到了我工作的时间。自那件事之后,我好几周不敢晚上摆摊。但终究要生存,终究要干事,我还是继续摆起了我的烧烤摊。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再遇到她该怎么办,但又害怕永远见不到她怎么办。每次想到她,嘴角都会不由自主地上扬。每晚忙过之后,我都会烤两串羊肉串,两个生蚝,拿出一瓶啤酒放在桌上,呆呆地坐在那里。或许是为了等她,但她再也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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