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就舞下去好了
“桥的这一端始于太古,另一端绵绵伸向宇宙的终极。我便是在这里栖身。有人在此流泪,为我流泪。”“为什么有人为我流泪呢?”“我们是为你不能为之流泪的东西流泪,为你不能为之放声大哭的东西放声大哭。”“我不时吞声哭泣,我为失去的东西哭泣,为尚未失去的东西哭泣。”这四句话并不在一起,我把它们放在一起,或许我会明白,我不明白,至少是现在。
可就像雪和五反田说的“必定会有什么消失的”,在我,必定有什么是不一样了。有什么是“永远”的呢? “永远”永远不会变吗?“可我会永远喜欢你,这和时间没有关系,我想。”有人也对我这样说过。她的爸爸告诉她,几十年之后的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呢?不错,时间,我们,无法预料。
倾向。一个人被当做垃圾箱还是供人瞻仰的神佛还是并排不会刻意瞟一眼的人,是因为什么呢?才华、皮囊、个性、金钱、地位、权力?向垃圾箱投进各式各样的垃圾,跪拜在神佛之下,有时遗忘有时记起的并排的人,这样一种奇怪的倾向可是就存在于我们之中呀!等到被如此对待的人失去了(生命、感情都是如此脆弱),又来懊悔曾如此对待他。“人与人接触的时候,应该做到公平,可能的话,还应该真诚。”小学三年级,我对班上的一个还在做一年级算术的男同学说:“弱智才做这个。”尽管在这之后我写了一个纸条向他道歉,尽管他也原谅了我,但我还是不能忘记、不能宽恕我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去无情伤害别人呢?我全然记不起了,难道表明自己有多聪慧?简直太愚蠢,不能原谅。
缺乏想象力,有多少必要性是人为制造出的,却真真成了我们一辈子所追求的东西。三毛回信一位不快乐的29岁女孩:“为何觉得自己卑微呢?你觉得卑微是因为没有用自己的主观眼在观看自己,而用了社会一般的功利主义的眼光,这是十分遗憾的。”很遗憾我已不能分辨自己到底是用哪双眼睛在观看自己,很遗憾我身边的人大多也是如此。怎么说呢,我有一种诡异的想法,世上的每一个人都生活在社会的庞大体系里,任其摆布,却认为是在做着自己的选择、送走自己的人生。在给我们的选项里选择,是选择,不是自由。从生下来开始,从说某种语言开始,从握笔写字开始,从生活在这片土地开始。就像《1984》里的新话,永远抹去“反抗”这类词,再没有语言、文字可以表达这一威胁老大哥存在的想法,也就再没有这一想法。谁又能说得清,是我们创造了语言,还是语言在塑造我们?
到底、终究人所追求的是什么呢?在五反田看来:“我所处的就是这么个世界,以为只消把港区、把欧洲车、把劳力士表拿到手就算一流。无聊透顶,毫无意思!”在我所处的世界里,大约还是没变。可是没变?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拥有的、失去的、追求的东西,都有想起来会微笑、沉默、哭泣甚至不能为之哭泣的东西。在望向别人时,看见自己那样努力想要获得的东西就堆在那人的脚下,得出自己很可怜的结论。“可是如同你缺少某种东西一样,我也缺少某种东西。”“不过单纯踩着舞步连续跳动而已。”就舞下去好了,怎样去比较呢?有很多事没办法说出来,无论对你,还是对自己。
一种图像,只要一按开关就会全部消失的东西,变成零。“观众信赖我,但信赖的不过是我的假象,我的图像而已。”作为一个出色的演员,五反田过早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以前,我也一直失望来着,一个平面显示器里的脸庞、话语、动作还有人生,让我大笑、让我痛哭的究竟哪部分是真实的哪部分是演技呢?哪部分是现实哪部分是妄想呢?或许不是部分,是整体,真相与假象难不成竟相互混淆?我为之哭泣的是张起灵、是捡子,不是杨洋、侯明昊。他们只存在于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我。不过一个看客。杨洋微博下有一个留言:“知道你不是他,可是他这一生多悲辛少欢笑,请你替他多笑笑。”你不是他,我要牢牢记住。好残忍。
菲茨杰拉德说过如果想要叙述与人不同的东西,就要使用与人不同的语言。村上做到了。在日本的众多作家中,东野圭吾、太宰治、三岛由纪夫、芥川龙之介、川端康成、夏目漱石???终究我最喜欢他。东野圭吾第二喜欢。读了东野圭吾总觉得其它推理小说太无情,读了村上就感叹那些无聊枯燥无意义的文字简直是浪费纸。
“损耗”、“磨损”、“失去”、“存在”、“自身”、“真实”、“生”、“死”???这样的词语在村上的小说里反复出现,他确实失去了什么,损耗过自己、他人,怀疑着自身这一存在,确在生,也确在死,真实?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