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
一那年我二十三岁,我爱上了你,江逾白。我依然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澄澈,清新的甚至都不像这个被重工业蹂躏的城市的风景。无论如何,我觉得在那天遇见你我是庆幸的,江逾白。你站在繁华的街角唱着花房姑娘,几分落拓不羁的味道。我摘下背包里的贝斯和你一起从明媚的午后唱到了星辰满空的深夜。路灯橙色的光落在你成熟的侧脸上,有种光怪陆离的颓废。真是奇怪,遇上你之后我的眼里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我收起贝斯,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报上自己的名字:“徐宁。”你笑着说:“走,我请你喝酒。”你要请我喝酒,却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跟着你去了一家简陋的大排档,谈了一晚上的天,我知道你初恋爱猫,养了只波斯猫叫大瓦,我知道最想去的城市是厦门,我知道你初恋喜欢崔健最喜欢花房姑娘,可我依旧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微醺,醉眼迷蒙的看着你,你把我送上了巴士,我看着你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影子越拉越长。我曾无数次地跑去我们初见的街口,站在冬日的寒风里傻傻的等待,等到鼻头发红,脑袋钝钝的才不甘心的回去。那是个无疾而终的星夜,惊艳了岁月,我居然用着这么恶俗的句子来形容你,但那是真的。你惊艳了我的岁月,江逾白。卡车懒懒地说要带我去个好玩的地方,细长的凤眼微微向上挑。我喜欢卡车,喜欢他的寂寞,他也喜欢我,喜欢我的寂寞。那是个喧闹的酒吧,仿佛下一秒嘈杂的声音就要涨破屋子闹上天去。混乱暗淡的灯光,重金属的摇滚,妖娆的肉体,迷乱狂荡的气息,我的脑袋想做坏事,想放肆。我一眼就看到你在喝一杯伏特加,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抽烟的样子有种沧桑的性感,让我心疼的寂寞感觉。一群人开着我和卡车的玩笑,说我是他带来的第一个女人,我淡定的说:“其实我算是个男人。”你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猜不透你是否把我忘记,是否忘记那个我连你打过几个酒嗝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星夜。卡车带着我去给所有人介绍了一遍,这时候我才知道你的名字,江逾白。这个酒吧的老板。我不加节制的喝酒,豪放地让一群男生哑口无言。你不知道,其实我这么做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幼稚的我自己都想笑。我恍惚记得我在最后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让我孤独的游魂可以落地生根的怀抱。我终于找到了你。第二天醒来我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感觉让我懒得动一根手指头。你递来一杯温水,淡淡的说:“你学校门禁了,卡车把你塞到我这里来了。”你散发出的成熟沧桑的气息简直让我着迷。我呆呆地看着你,你的猫扑到被子上宣誓主权似的对我吼了一声。快到中午我才从床上爬起来,这似乎是个废旧的工厂,房子四处充满了破旧粗砺的后现代的气息。大瓦对我的讨好爱搭不理,天性寡淡的我终于知道了爱屋及乌有多么神奇,不仅是你,你的废旧工厂,你倨傲的猫,你被子里淡淡的霉味我都一样喜欢。我以爱猫为理由成了这座废弃工厂的常客。你不招揽,也不阻止,我看不清你的态度,猜不透你的表情。卡车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承认的爽快。他沉默了好久终究什么都没说。我和卡车玩到半夜,抽风的我乐颠颠地拿着早已凉了的排骨跑了回去喂大瓦,却不成想正好撞到了你和吴倩。命运真是很爱捉弄人啊。吴倩烂泥一样摊在台阶上借着酒劲哭的肆无忌惮,大吼:“江逾白,你有心吗!你怎么能这么狠,你到底有没有心!”精致的妆容花了一脸。你没有回答,也没有留她,叫了车送她回去,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黑暗里我看不清你的面容,只是听到吴倩带着点绝望的哭腔。我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居然如此可笑,我反反复复跑去第一次见你的街角,我买各种各样的猫粮来讨好你的猫,我收集各种各样版本的花房姑娘,明明知道你心有所属还飞蛾扑火,你一定觉得我只是个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突然哭的惨烈,气我自己的笨拙。你似乎被我的哭声惊动,笑着走过来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走过来:“怎么哭了,卡车把你怎么了?”我不说话只是哭,在巨大的黑夜里哭的撕心裂肺。你抱起我把我放在你的床上,大瓦好像闻到了我身上的排骨味,凑过来在我的身上蹭来蹭去。你第一次把它们轰到了外面,给我倒了杯温水。我边打嗝边哭,你在一旁很不争气地笑了,毫无形象。“卡车到底把你怎么了,哭得这么惨?”一脸揶揄。我简直怒不可遏,我的一腔深情,我窒息的无助,我的得不到回应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出来,我讽刺道:“谁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你,他又能把我怎么了!”你愣了一愣,我一脸别扭地看着你,我知道我此时此刻就像一个决绝的战士,我在等你一脸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或者是一脸茫然地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没想到,你却淡淡一笑,在灯光下显得如此澄澈干净。让我游荡飘零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你喜欢我啊,丫头,那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之间差了十一岁,你淡笑着叫我丫头。二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居然真的和你在一起了。这真是我做过最奢侈的梦境了。我从学校里搬到你的废旧工厂,我们一起窝在破旧的沙发上裹着一条毛毯看王家卫的电影,一起半夜爬到山顶抽着烟等看日出,一起在凌晨的大街上肆无忌惮的大唱花房姑娘。江逾白,你怎么恰好长成了我最喜欢的样子,让我怎么能不爱你。梦境里的唯一一点遗憾:卡车离开了,背影决绝高傲,一头耀眼的红色在夕阳下渐行渐远。他挑着细长的凤眼留下了一句话:江逾白心里有人,你好自为之。我惨淡一笑:“我知道,我从头到尾都知道。”第一次见面,你提起初恋,满眼的深情几乎要把我淹没。我每天都惴惴不安,生怕下一秒你就会跟我说:我爱的是吴倩,我要回到她身边。在她面前,我没有任何胜算,尽管我有满腔的深情。这天,我一如既往的蜷在你怀里摆弄电脑,你的消息框上突然蹦出来一行字:我是吴倩,能和你出来聊聊吗。你刚想随手关掉,我拦住了你。“见她一面吧。”我这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不如一次伤个痛快。“见她干嘛”你一脸不以为然,继而调笑道,“你不是应该吃醋的吗,我的丫头。”我觉得我很好的掩饰了心底的悲伤,开玩笑地说:“我大度你不知道啊!而且你这么坏,谁抢你谁倒霉。”你无奈地哄我:“好好好,谁抢我谁倒霉。但是我真的不想见她,想见你去见。”“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想见她。”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不想见就是不想见,哪这么多废话。”你皱了皱眉头,眼睛盯着屏幕不耐烦的说。我沉默,是近乡情更怯吗。我约了吴倩,我觉得我真是没事找事,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见她一面。我想把你还给她,我想让你的深情投入她的眼眸。那是一家很有格调的咖啡厅,吴倩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等我,长直发,白皙的皮肤,米白色的长裙,就像一个橱窗模特。我踩着深蓝的帆布鞋踌躇着不好意思进门,她实在太过耀眼。成熟优雅的她和你是多么般配。吴倩看见了我犹豫要不要进门的样子,站起来冲我笑了笑,温文尔雅。我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没给你点东西。”说得落落大方。“没……没事,我不渴。”在吴倩面前我紧张的头皮发麻。“不喝点东西吗?”吴倩抿了口咖啡,“这里的黑咖啡不错你可以试试。”“黑咖啡太苦了,江逾白才会喜欢那东西”我低着头看着点东西的单子犹犹豫豫地直奔主题,“你……当初为什么会和江逾白分开?”吴倩一愣,笑着说:“我们两个在一起过吗?。”我瞪大了眼睛抬头:“你不是他的初恋?”吴倩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这都哪跟哪啊,谁跟你说我是江逾白的初恋了?”“那……你那天晚上”我说的吞吞吐吐。吴倩一脸无辜:“哪天晚上?”“你醉倒在江逾白门前的那天晚上啊”我向前凑了凑试图唤回吴倩的记忆。吴倩偏了偏头,用手抚额:“我那天喝醉了,我是追过江逾白,不过已经过去了。”我惊讶到嘴里都能塞下一整个鸡蛋了:“你追他?!”吴倩苦笑的看着我:“我追了三年啊,你不知道这些你找我干嘛。”“我以为你说他初恋,我是来撮合你俩复合的。”我说得一本正经。吴倩倏得笑出来:“你是认真的?”“当然”我低着头闷闷地说,“我现在患得患失还不如不如亲手了结。”吴倩用手托住下巴用凌厉的眼神看得我直发毛:“你如果想把他推出去,当初又何必开始呢。”我呆了一呆,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我如实回答她,“或许我只是不甘心他喜欢别人吧。”“江逾白绝对不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他绝对是喜欢你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三年连家门都没让我进。”我低着头,沉默良久。江逾白,你真的喜欢我吗。吴倩离开时直直地盯着我,说了句话:“徐宁,你是江逾白第二个女朋友,你懂我什么意思吗?”我低着头没回话。这些年来,我是你第二个敞开心扉的人吗。兜兜转转,时间过得那么快,满眼望去大街上都是一片耀眼的红,水泥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皮衣,热闹的冷清。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居然,要过年了呢。我居然和你在一起大半年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双亲全无,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世上,过年对我来说不过就是几天假期罢了。但是,你要回家过年了,我抱着那只懒猫裹在毛毯里,到了冬天,这个废弃的工厂分外冷清,像是被遗弃了的角落。你从我手里抱走大瓦,我费劲了心机大瓦还是不怎么喜欢我,猫有灵性,或许是感知到了自己主人才对我如此冷漠,它毕竟是你初恋送你的。“多看它两眼吧,我就要把它送回我妈家了。”“它不是……”我没再说下去,因为我知道在你心里他不只是一只猫。“过去的事总要放下不是吗,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你心里的防线开始一点一点为我放下了,我兴奋地冲上去吻了你,嘴唇磕上了你的牙,血腥气弥漫在舌尖,有种蛊惑人心的作用。送走了你,冻得鼻头发红的我凄惶地在大街上逃窜。往年都是我和卡车在凛冽的冬风里狂飙摩托车一边飙一边装逼的说一点也不冷,骑十几公里去人烟稀少的护城河游荡。两个人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棵两人环抱一样粗的柳树下停下,然后折返。七年了,无一例外。我真***想他。突然,卡车来电话了。好像是感应到我正在想他一样。“喂,宁子。”他的声音很沙哑还有点抖,听筒里全是风刮过的声音。听到他的声音,我一阵心酸。卡车哆哆嗦嗦地说:“我在护城河的柳树边上呢。”我的眼睛有点湿“冻死你丫的。”“你在哪,我去找你。”我没有回答,笑着说“听着,卡车,你姑奶奶想你了。”我能感觉到卡车笑了。“我也想你了。”我和卡车一人拿了一箱啤酒在废弃工厂的小煤炉旁喝酒。每年都是三箱啤酒,我和卡车就这样充盈了彼此的七年寂寞,卡车眯着细长的凤眼笑着说:“我买了两箱烟花在摩托车上,放烟花吗?”我顿时拉下脸来装生气道:“今天你不会是带着烟花去的护城河吧,你把我的位子留在哪了?”卡车吊儿郎当的笑道:“留在牌位上了。”“呸呸呸”我啐了一口啤酒,“大过年想干嘛!”“你猜我想干嘛。”卡车用魅惑的眼角上下打量着我。我虚晃着踢了他一脚:“滚滚滚,放烟花去。”刚想起身,你来电话了。我连忙接了,卡车干咳了两声在一旁站着。“在哪呢。”你的声音并不分明里面混着小孩闹腾和春晚的声音,听起来就有股暖心的热闹。“还能在哪,在你家啊。”我语气中布满幽怨。你吃吃地笑了:“丫头,我家年夜饭做多了,你来吃吗?”那一刹那我的心都要飞出来了,急忙应了,转身就要找套衣服。但是,看到卡车的那一刹那我犹豫了。“烟花终究只有我一个人放了。”他低着头,我只能看到他耀眼的红发,看不清表情。我一狠心,边套衣服边承诺:“大年初一你等我回来和你一起放。”对不起,卡车,我知道我很混蛋。大年夜留你一个人。但是,有什么办法,我选江逾白。三你的家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热闹许多,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气氛亲切地让我想落泪。两个侄女嫩声嫩气的叫我婶婶,你居然还在一旁起哄,弄得我好不尴尬。你妈妈很热情,激动地说我是你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子还是在大年夜,语气中的亲昵让多年寡居的我心中泛起了异样的波澜。碎碎念似的催婚让我实在无力招架。“喜欢我的家人吗?”你凑过来在我的耳边低语。我低着头一时竟回答不出来。“看!叔叔婶婶咬耳朵!”你的一个侄女大声的喊,另一个也跟着喊:“妈妈,奶奶,你看!叔叔婶婶咬耳朵!”我轻轻一挣,挣开了你,羞赧的不能自己。你突然又来打趣道:“丫头,你还会害羞啊。”“江逾白,你没事干是吧!就会调戏我弟妹。”嫂嫂也跑过来打趣我,我真的百口莫辩。你嬉笑着给我布菜,嫂嫂玩笑着说:“徐宁,也就你能收拾得来我们家这祖宗了。” “哪有啊,我要和嫂嫂告状,平时都是他欺负我!”我可怜巴巴的皱着脸说。这顿年夜饭吃的其乐融融,我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过过年了,融入你家的热闹让我很心安。七年了,都是我和卡车两个人一边喝着青啤一边吐槽着春晚,第二天睡得昏天黑地。我偷偷跑到到阳台给卡车打了个电话:“哎,小兔崽子,干嘛呢。”卡车抽了抽鼻子:“外面呢,挂了吧。”我真想破口大骂,但我没有,我默默地挂了电话。大年初一,你跑去拜年,我在你家里帮你妈妈接待客人。我真的有种嫁进了你家的感觉,温暖却不真实。你妈妈和我一起翻多年以来的照片,一张一张泛黄的相片。大瓦慵懒的在我脚下盘着。我突然顿住了,照片里一个笑得很傻的女孩子在青涩的你身旁,干巴巴的身子,黄皱皱的脸,双马尾,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或许是女人的直觉,我知道那个让你魂牵梦绕的女孩子就是她。连吴倩都被她比下去了。“阿姨,她是谁啊?”我风轻云淡的说道。“她啊,她叫苏梅,是你叔叔同事的女儿,他们家就住楼上。”我心上一紧几乎不能呼吸:“那怎么不见她来拜年?”“她在厦门呢,这闺女可出息了”你妈妈骄傲地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泛着笑意,“这只猫还是她给江逾白的呢。”你妈妈骄傲地说着苏梅,简直把她当成了第三个孩子,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听苏梅到底有多优秀和你们俩青梅竹马的故事,嫉妒之火把我灼烧殆尽,到最后我连陪笑都做不出来。你的苏梅,你心心念念的苏梅,你青梅竹马的苏梅,铺天盖地的失落把我包裹得密不透风。我沮丧到无以复加,十几年的感情,我如何能比得过她。你回来看我神情不对随口一问:“大年初一的这是怎么了?”“苏梅是吗?”我咄咄逼人的说着,一下午的忍耐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你初恋叫苏梅是吗?”我以为我可以允许你的心里有她的位置,可我究竟低估了我有多爱你。“是啊,她是叫苏梅。”你一脸坦然。我的泪水立刻盈满了眼眶,夺门而出。“徐宁!”你立刻跑出来找我,只穿了一件毛衣。我哽咽着跑远,我不想听你任何的解释,一下午的缠绵悱恻我听得还不够吗!你奔过来拽住我,我像个泼妇一样拼命挣扎头发都散了。你突然一把拥住我,用力的禁锢着我,紧的我生生发痛。我还是死命地挣扎,带着哭腔吼出来:“我算什么!你的消遣吗!”我错了,我不该贪图你心里的位置,可我控制不住,就像我控制不住我正在流下来的眼泪和撕裂般痛着的心。“我是真的想放下她了,我爱你,徐宁!”你死死的抱住我。“十几年的时间你放得下吗!”我不停的闹腾着发了疯一样地撕扯,我也不想弄得如此难堪,可是,我真的委屈。我气红了眼,一口咬住了你的肩头,发了狠的用手上的指甲掐着你。你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的,徐宁,结婚吧。”我顿时安静了下来,心里脑袋一片茫然。良久。我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江逾白,你认真的吗?”你没有说话,低下头吻了我,你的嘴唇很凉,唇齿间的纠缠有烟草的味道,很安心。我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初五才想起来答应了卡车初一要陪他放烟花。吃过午饭我就匆匆地赶回去,可没曾想,还没进屋一股酒味差点没把我轰出来,水泥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绿酒瓶,两箱烟花孤零零地摆在院子里。我深吸一口气,冲着里屋大喊:“小兔崽子,干嘛了,熏死我了!”卡车顶着乱七八糟的红发,邪魅的凤眼看起来如此颓唐。他慢慢地被子里坐起来,右手摸起床头柜上的烟放在嘴上叼着,左手摸索着找打火机。我一把从他嘴里里夺过烟来愤愤地说:“你至于吗,不就是个烟花吗!”卡车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破罐子破摔的说:“至于。”我顿时没了气势,心里一阵泛酸:“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看着难受。”“你以为我想”卡车吊梢凤眼下一片淤青,“不整天喝酒,我更难受。”我心里堵得难受:“别这样,不值当的。”“没什么值不值,我乐意。”“你乐意你也不能这么作践你自己啊。”卡车一探身子从床底掏出一瓶酒挑衅地说:“我就是想作践,你谁啊。你管得着吗。”我火了,一把夺过酒来,狠命地往地下一摔,啤酒和玻璃渣一大半溅在了床上。“卡车,你闹什么!”“我闹什么?!徐宁,咱两个谁在闹!”卡车发了狠得看着我,“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七年我都是养媳妇一样养你!你他妈就这么耍我?!”我顿时语塞。卡车,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我不爱你。这话太伤人,我不想说出口,尤其是在现在,你这个样子,我更说不出口,你让我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伤你。过了很久,我干笑着说:“卡车,我们去放烟花吧。烟花还没放呢。”卡车低着头,不说话。空气中酒气烟气弥漫,清冷的气流四处流窜,我和卡车相对无言。慢慢的,天完全黑透了,卡车抬头看着我妖魅的眼睛第一次失去了光彩,颓然一笑说:“你走吧,我就当今天你没来过。”我不争气的落荒而逃,心里说了一万遍的对不起,嘴上却什么都没说。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能说。四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卡车已经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知道,高傲的他怎么能让我看到他的狼狈。但是我没有时间为卡车悲伤,因为我要嫁给你了,江逾白,因为这个理由无论如何我也悲伤不来。上天如此善待我,我居然要嫁给你了。我整天整天的看婚庆的杂志,兴致勃勃地去偏僻的小店选我们的喜糖,抱着洁白的婚纱傻笑,兴奋得恨不得告诉所有人:我们要结婚了。我一边翻着杂志一边不停地絮叨着以后的模样,你无可奈何的笑着叫了我一声小傻瓜。“口水都流到书上了。”你眼眉轻笑着说。我嘟着嘴:“是婚纱实在太好看了啊。”“也不看看是为了谁穿,当然好看。”你笑着把我揽在怀里。我在你怀里蹭了蹭找了个合适的姿势:“你就自恋吧!”你的喉咙里发出轻笑:“丫头,可不要欺负我这个人到中年的单身汉啊。”我嘴角漾出笑来,趁机调戏他:“谁欺负谁啊,是你这个老牛吃我这个可怜巴巴的小草。”你笑得更开了:“那我可是要吃得连渣都不剩了,我的丫头。”我直接脸红到耳根,忘了怎么说话。你摩挲着我的头发,说:“真好,你要嫁给我了,丫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的心从未有过的踏实,在我父母双亡后,终于有个人可以给我带了真正的安全感了。真好,我要嫁给你了,江逾白。那些日子,我像一个不知疲惫的飞鸟,飘飘然的准备我们的婚礼,可是,我的快乐似乎只是鼓励了命运的残忍。那一夜你喝的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走回来,冲着我说了一句:“苏梅,我爱你,别嫁给他。”苏梅,我爱你,别嫁给他?我简直不能呼吸,这几个字像千斤的石块一个一个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只能感到鲜血直流,地崩山塌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嫁给你曾是是我最奢侈的梦境里都不曾有过的东西,你亲自把它实现,又亲自把它打碎。江逾白,这样,好玩吗。我默默地扶你上床,离开给你倒一杯蜂蜜水。你拉里住我的衣角醉里喃喃。“苏梅,别走。”我的泪再也忍不住。江逾白,你说好的要娶我呢。五我没有吵,也没有闹,我很奇怪到最后我为什么会如此镇定。我给你做了最后一顿早餐,留下了一张纸条:我等你。我还年轻我还有大把的青春来等你,而且,我愿意用大把的青春来等你。我等你,等你把苏梅的事情了结,我等你娶我。我休了学,背着包去流浪,流浪了好久,久到我已经对日期麻木,浑浑噩噩一天又一天,一年再一年。卡车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沉默了好久,卡车说:“我在护城河。”我笑了:“好巧,我也在。”卡车耀眼的红发在风里凌乱地飞着,邪魅而细长的眼睛笑着,就像我们初见的样子,真好啊。我们俩找一个大排档撸串儿,提到你的时候我果不其然的又哭了。“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想如果,江逾白在我身边他会说什么。然后开始难过,难过他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卡车没说话,只是像喝白开水一样喝酒。三箱啤酒喝尽,他脸红红的告诉我:“江逾白在厦门,你去吧。”魅惑的凤眼里滚下来一滴泪,我装作没看见,低头沉默。我忘不了你,他忘不了我。我和卡车都是自作自受。怪不得谁。第二天我就飞到了厦门,买了一大罐香草冰激凌去看你。我看到你和苏梅从一栋楼里走出来,大瓦在苏梅的怀里睡得慵懒。尽管只看过她的照片,我依然看得出来那是苏梅。我突然憎恶起自己的记性,但是她是你心中的那个人,让我如何不记得刻骨铭心。你看她的眼神宠溺的让我心惊。她从未出场,我就已经败的一塌涂地。我迎面朝你走去,时间在你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这真是上天对你的恩赐,对我的凌迟。当年悸动的心穿过岁月的层层细缝又在我的胸膛里跳动,一遇见你,我所有的情绪一如既往的不能自己。我笑着和你们擦肩而过,继而停住,转过身盯着你,手上的香草冰激凌掉在我深灰的雪地靴上,冰冷的脸上滚下两行热泪,烫的心疼。你默默的回头,一脸愧疚。我突然笑了。江逾白,你凭什么愧疚。你很好,你只是从未爱过我。我也很好,我只是从未被你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