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婶
香婶是我家近邻。我从外地工作回家,没有看到香婶,有些纳闷:以前差不多每次都是一回家就看到香婶和娘一起做针线活儿的。后来,听娘说,香婶回娘家住了。
香婶是该回娘家的。香婶娘家不在我们附近十里八乡,距离我们这里七百多里地。她娘家人多,在娘家会有更多照应。香婶算是“外地人”,当年远嫁给我们这穷乡僻壤的瑞叔,也算“佳偶天成”吧。
香婶娘家兄妹十个,上面一个姐姐,她行二,老三是个男孩,老四又是女孩。农村里多数人重男轻女,香婶的娘家也不例外。因此,家里的活计多数都是她们几个丫头在做。
那天就是所谓的机缘到了吧。还是大姑娘的香婶独自吃力地拉一辆装满重物的人力车上坡,恰巧被路过在附近工厂上班的瑞叔看见了。一贯热诚乐于助人的瑞叔,赶快前去帮助香婶把人力车推上坡。车子上了坡,香婶停下车准备感谢帮助她推车的人,结果一看楞住了:帮她推车的人是个小伙子,个子高挑,皮肤白皙,浓眉大眼,虽然算不上帅哥一枚,但也是阳光男孩,仪表堂堂,人才一表了。瑞叔看到拉车的人也有些意外:是个大姑娘,身材健壮,皮肤红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盘在头顶的黑辫子不知道绕了几圈,有点像帽子呢。片刻的对视,女孩动了芳心;男孩的心海也起了波澜•••••
从此,他们就开始来往,香婶注意已决,跟定了瑞叔,不管天涯海角••••••就这样,香婶远嫁到了我们这穷乡僻壤,香婶并不嫌弃瑞叔家境贫寒,她认准瑞叔这个人了。
香婶刚结婚的时候,非常漂亮。个子高挑,美目流盼,最扎眼的是她那两根长长的大辫子。大辫子七十年代末好像还很流行的,我记得好像那会儿的新媳妇们都有非常惹眼的大辫子。香婶的辫子尤其长,几乎到了小腿那里。我第一次看到她是他们新婚后,瑞叔和她去本家串门,我在小巷里看到他们的背影,就正好看见了她的大辫子。
婚后,瑞叔去上班;香婶生了孩子,在家带孩子,香婶的弟弟、妹妹来帮她带。但是,他们虽然单独过日子,还是和她婆婆、小叔子在一个院子,经常闹摩擦吵架。有时闹得很凶,甚至想动家伙。那时,我也还小,终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尽管香婶那个外省的婆婆每次吵过架都来对我娘哭诉,可是她说外地口音我听不懂。估计娘也听不懂,但是娘每次总是很有耐心地听完她的哭诉。可能不管娘听得懂,还是没有听懂,并不要紧;她哭诉完,压力得到释放,就好像有些舒服。
那时候,我很不喜欢香婶的婆婆,有好几个原因:一方面是香婶的小弟弟帮香婶带孩子时,我和她小弟弟是朋友,她们一吵架就把他卷进去,自然是没有人喜欢和自己的朋友吵架的人的;还有每次吵架的时候,香婶的婆婆经常躺倒在地,又哭又闹,总是把小事闹大;再就是香婶婆婆每次跟我娘哭诉,令我们不胜其烦。有时她们吵架,正赶上瑞叔在家,瑞叔就很为难,觉得劝娘也没法劝,说媳妇也没法说,就背地里和我娘说时,双手一摊,只叹气。
瑞叔总是拿香婶没办法,尤其是他得罪了香婶时。香婶并不和瑞叔吵架,往炕上一躺,三天不搭理瑞叔。瑞叔做好饭,端到炕头,香婶瞧都不瞧。瑞叔好话说了几车,香婶也不搭腔。
婆媳关系、夫妻关系是家庭里最大的难题。天津卫视的《爱情保卫战》也好,江西卫视的《金牌调解》也好,都经常谈到这些问题。不管怎样的问题,信任是第一位的。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了信任,便会问题无穷。没有信任,才会产生曲解和误解。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婚姻家庭中的夫妻关系和国际zz中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是**谈中美关系的,文中说,分歧不应成为对抗的理由,国家与国家之间首先是互相尊重,夫妻是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都是如此。婚姻生活中,普通的人与人之间,没有矛盾是不可能的;有矛盾、有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相互失去信任,不能及时沟通,不能走进相互的内心。(经典美文 www.telnote.cn)
香婶和她婆婆、小叔子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得不到他们的任何帮助。她自己带着几个孩子,还要侍弄地,日子很难。所以,在第二个孩子小的时候,第一个孩子就被送到娘家,由香婶的姐姐帮着带,结果是那个孩子至今都不叫她一声妈。二女儿长大,在我们邻村找了婆家。香婶就带着大小子、二小子回娘家那里去了,三小子还在读初中,就跟着他二姐了。
在我看来,香婶是个很讲理的人,也知书达理。我们兄妹几个喜欢看书,经常有人把什么书带到家。香婶拿到手时,也常常忘我地读书呢。她读书很是着迷,常常把手头的活儿撇下。香婶应该具有读书的“天分”,她下面的三个妹妹后来都读大学了的。香婶为人也很热情,我们家忙活时,虽然没有喊过她帮忙,每次她都尽可能过来帮忙。
香婶和瑞叔一共生了五个孩子。老大、老二是女孩,下面三个全是男孩。这么多孩子在他们那个年龄绝对是多的了。有一次,我和瑞叔一同赶着牛车去邻村用麦子换白面,忍不住和瑞叔说,生老三不奇怪,因为没有小子嘛,可是为什么又要生二小和三儿呢?瑞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他一贯憨厚的表达方式冲我笑了笑。我们怎么能看到别人生活的滋味?他人的幸福,或者不幸,我们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妄加揣测罢了。生活的甜蜜,或者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香婶丢下三儿,没想到永远失去了三儿。三儿跟他二姐一起在邻村生活,一天该去上学,三儿对他姐说不舒服,不去上学了。他姐就喊了本村的医生给他诊疗。然后,医生给他输液。结果输上液没多久,三儿就呼吸困难。医生赶快停止输液,找车把三儿往几十里外的县城送。可是,还没到县城,三儿就永远停止呼吸了。我觉得,这可能是医疗事故,应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是,香婶并没有通过法律解决问题,医生给了几万块钱,私了了。通过法律又能怎样呢?还不是以赔偿告终吗?也许医生被取消行医资格,饭碗被砸,家境陷于困顿。这不是善良的香婶想要的结果。
这样,香婶一家别人都走了,独剩下二女儿了。不知道香婶的二女儿会不会觉得孤单,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像姐姐那样与香婶隔膜。
我最后一次看到瑞叔时,瑞叔弯着腰和我说话。他得了强直性脊柱炎,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现在,他应该已过六十岁,退休了吧?只是不知道他的待遇如何。可能,也不会太好,好像瑞叔并不是什么正式工。
他们的大儿子在那边找了媳妇,成了家;二儿子在那边读高中。再后来怎样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有些唏嘘,人们常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看来,这话并不适合爱情与婚姻。浪漫开始的爱,婚姻不一定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