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已不穿白衬衫
1.
快下班的时候,许书书的信息就来了:“丫头,下班陪我去西直门小西天见我的男神。”
许书书今年27岁,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从我认识许书书那天起,她就一直在扯她的男神。许书书的世界里,看不到其他异性,除了她回忆里的男神刘淼。
其实许书书长得真的很漂亮,根本不像那种会暗恋一个男生半辈子的姑娘,从小学习成绩很好,身材很棒。
我是在小圈子聚会上认识许书书的,那天吃完饭大家互相扫微信加朋友,许书书本来没有坐我这桌,可她却走过来第一个和我加了朋友。
我开门见山地问她,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感兴趣。
她瞪着我,歪了歪头说:“因为你喜欢喝石榴汁,一到秋天,我男神就去街边买鲜榨的石榴汁。”
ldquo;你男神?”
ldquo;我小学四年级的班长,刘淼。”
五点半一过,许书书就打来电话:“我就在你楼下,麻溜地下来。”果然,她在等我,隔着马路,一条腿伸在出租车外,伏着身子,一只手推着车门一只手不停地向我招手,在下班人潮中大声吼道:“快点啊。”
我匆匆跑了过去,过了好几个红绿灯,才停止了大喘气:“你的刘淼?”
ldquo;嗯嗯嗯。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要来的我的手机号,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是刘淼,我小学班长。”
ldquo;他来北京爬长城还是逛天安门?”
ldquo;他说他在北京好几年了,才知道我也在北京,就给我打电话了,还问我记不记得他。”
ldquo;你肯定说记不得了。”
ldquo;怎么会,我说我记得啊。他让我去找他玩,我一个人,不敢去,所以带上你替做我的心理后盾。”
许书书口中的男神,是她小学四年级的班长,他们小学和初中都是同学,初中毕业后,许书书就和她的男神分别就读不同的高中了。高考结束,男神去了西南一个小城市念师范学院,她来北京读北二外法语系,后来又被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
每年初中聚会她都会去,打听打听她男神的消息,他谈恋爱了,他分手了,他谈恋爱了,他分手了……他不见了。后来初中同学也不聚了,男神刘淼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许书书却活在了有刘淼的世界里。
2.
堵了一路,终于到了小西天,可她的男神现在店里很忙,没时间亲自过来接我们,我和许书书只得跟着导航软件走一段路。从主道上拐进一个小胡同,大约走了十七八分钟,地图上的终点却越来越远了,上面显示我们偏离了路线。
我和许书书转过身,长长的胡同,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于是又倒了回来。软件提示“已到目的地附近”,两个人傻眼了。
ldquo;地址对不对?”
ldquo;没错的,按他发来的定位走的。”
ldquo;可这哪里有店啊?”
ldquo;这不好多店嘛。”
呃,胡同里确实好多店,一个几平方米的花店,一个只有窗口的山东煎饼店,一个放了几张桌子的黄焖鸡米饭店,一个十几平方米的驴肉火烧店,一个过桥米线店和黄焖鸡同时挂牌的店,还有就是只有两米走廊宽的卖手机壳的店。
ldquo;你男神不会在楼上租的居民房办公吧。”
许书书握着手机没有说话,抬头巡视了上面的居民楼,忽然她的眼神落在了那个只有两步宽的手机壳店门口。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里面,还没有看清什么,她拉着我的手跑了起来。
ldquo;走,快走。”
ldquo;怎么了?”
ldquo;额,那个买手机壳旁边站着的就是他。”
ldquo;我得去看看。”
我甩开她的手,停了下来:“介不介意我去看看?”
许书书镇定地说:“不介意,但是,别让他知道你就是跟我来的朋友。我不想见面了。”
ldquo;放心吧。”
我小跑折了回去,走进卖手机壳的小店。
原来这个小店里面别有洞天,除了卖手机壳,里面还有个桌面卖彩票。她说的卖手机壳旁边的男人,就是她惦念很久的男神,卖手机壳旁边是卖彩票的。
彩票桌前确实围了几个人,他站着用一元硬币给他们刮刮乐。
ldquo;要什么壳?”卖手机壳的大叔问我。
ldquo;呵呵,不要壳。”
许书书的男神猛地抬眼,盯着我,我吓了一跳,完蛋,这下要对不起许书书了。
ldquo;要彩票?”他两眼放光地继续盯着我。
我深深吐了口气:“呵呵,给我来个两块钱的刮刮乐。”
ldquo;来,美女自己选。”
ldquo;嗯嗯。”
ldquo;五块。”
ldquo;手气不错呀,要不要再来两张?”
ldquo;不用了,不用了。”
他递给我三块钱,我接过钱,马上出了门。
3.
ldquo;书书,我见到他了。”
ldquo;我也看到了。”她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ldquo;你别哭啊。我给你赢了三块钱,给,算他欠你的。”我把三张一元的纸币递给她。
这种事换了谁,都得尴尬要死,自己喜欢的男神竟然成了卖彩票的大叔。
ldquo;他不欠我的啊。”
ldquo;你确定他就是刘淼啊?!”
ldquo;百分百确定。”
ldquo;他不是很高吗?”
ldquo;估计后来没长吧。”
ldquo;不是很帅吗?”
ldquo;吃胖了啊。”
ldquo;不是说,他头发亮用手摆起来很带感吗?”
ldquo;现在也很亮啊……”
我们朝着公交站牌走去,感觉真滑稽。那个男人谢了顶,身高只有一米七左右,胖墩,脸上油兮兮的,还有很多青春走过的坑坑洼洼,张口说话,牙齿里有黄色烟渍。
忽然许书书“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看到她没有事,我也憋不住了:“人还见吗?”
ldquo;我见了啊。”笑着笑着许书书突然哭了。
ldquo;唉,是不是感觉很憋屈?”
ldquo;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下子觉得青春就这么过去了。”
ldquo;人都是会变的。”
她笑笑,泪花还挂在脸上:“很多时候,当我觉得自己走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刘淼,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可能不超过一百句,可每一句我都记得。遇见憋屈的事,我会想起刘淼,遇见高兴的事,我也会想起他。他就像我的一个盾,我知道我一直躲在盾后面,虽然现在发现自己的盾已经变了样,但还是很谢谢它。懂吗?”
ldquo;也不是……特别懂。如果刘淼现在是留学归来,事业有成呢?”
许书书看向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从我十几岁认识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会很成功。他是我的那个盾,不关乎美丑,不关乎成功,它出现在了我的小时候,给过我安全感。”
ldquo;他就是刘淼,”许书书笑了,又歪了歪头,她总喜欢像小孩子一样一笑就歪歪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可能在你眼里他很矬,但他就是那个一年四季都会穿白衬衫的刘淼,谁碰一下他,他都会弹一弹衣服,生怕沾上半点脏东西,那是他妈妈送给他的,他很珍惜。他妈妈去世后,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看到他很好,吃胖了,嗯,这样就挺好的。”
后来,许书书还是和刘淼见面了,其实那时刘淼已经结婚,孩子也会喊许书书“阿姨”,青春年少都成了过往。
摘自《故事会》文摘版2017年第7期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