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雪
不知怎的,今天竟自个从睡梦中清醒了,感受到身下隐隐膨胀,才急急跑往卫生间,解决后,洗了个漱,一打开门,才注意到庭院摆放了不少厨器,平底锅、筛篮、水壶……卫生间与厨房仅有一墙之距,我探了个头,一袭暗红色映入眸中,兰兰弓着有点发胖的腰,擦拭着许久不用的灶台,新年即将到来,这段时间皆是大扫除的好时候,我看了看亮着的屏幕,快九点了啊,我有些心虚,挤出个灿烂可人的笑容,弱弱地喊了声,"妈咪……"她继续擦拭着没有回应我,我心中当下一沉,决定继续装无辜装可爱,嗲声嗲气喊"妈咪",果不如我所料,她转过了脑袋叹了声"这厨房可真多东西。"我连连点头,随后坐在一张小矮凳子上继续看昨夜未看完的小说,兰兰进进出出,厨房里瓷具轻碰声,我在心里纠结了一会衡量了一下,撸起袖子扭开水口头,井水簌簌落在横放不少待洗的碟子的大塑料盘里。少倾,我将青花瓷碗一层层叠好,装进碗柜,兰兰蹬高了脚用扫帚清理着窗边的蜘蛛网和沉积已久的灰尘,有些恼怒,"你小弟怎么还不起床!好让他出去窗外边清扫一下。"闻言,我默默地擦了一下额间的虚汗,弱弱道"他原来还没有起床啊。"心里为小弟暗暗捏了把汗,小老弟你还是快些起床吧!瞥见陶盘那昨天半死不活的三棵芹菜今日直挺饱满,我故意大声说了句,"哎呀,我要给这菜浇浇水。"期间,还留了个心眼注意厨房的动静,心里的算盘疾速运转着,最后坐在小矮凳继续玩手机,因为兰兰今日心情好像还算不赖。不过一会我就再度掉进了小说那玄幻美妙的世界,直到一踏一踏的拖鞋摩擦着地板的踏声,我才仰起头来,对着厨房欢快说道,"妈咪,小弟起床了!"我斜着眼瞧着后门,小弟用手搓着双眼,一副惺忪睡容,"小老弟,你终于起床了啊。"老弟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进了卫生间,洗了漱才出来,这行为和我倒是如出一辙,我心里啧了声。"老实交代,昨夜是不是做了夜猫子?"我一副长姐教训小孩模样。"才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晚就是睡不着。"我眯着眼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发现破绽,忽然想起昨夜,心下了然,还不是因为你昨夜凌晨还吃夜宵!我跑进厨房,撒娇喊了一声"妈咪",伸个脑袋出去,看向坐在庭院的老弟,抢先兰兰说话,嬉皮笑脸道"老妈叫你去外面擦拭一下窗。"老弟心不甘情不愿"哦"了声,拿了一破抹布就打开铁门出去,我蹬地跟了上去。厨房的窗户外面是我家与隔壁家围墙的间隔小巷,准确说来应该是比较大的缝隙,容得下两个人并排站列。老弟站上较高的青石上,擦着玻璃窗,这时我才留意到周围,我家的围墙底下尽是不大不小的青石堆着,家里洗菜水也从水洞流出,穿过石与石的缝隙,汇入土中,巷子笔直清凉,倒有些我喜欢的清幽之感。回到庭院,我倏然记起尚未晾衣服,看了看还在忙碌的看看,我转身便将洗衣机的衣服晾到庭院去,晾好之后,老弟也恰好从外面回来,就听见兰兰不大不小的声音"华记,你爸叫你今天记得去割箱。"声音一落下,我注意到老弟升起不情愿的还夹了恼怒的情绪,连忙打哈,走过去拍了拍他宽大的肩膀,挤眉弄眼,"小老弟,爸爸叫你去割箱。"老弟低沉着个脸不说话,我知道他肯定是不想去的,我知道的。平日里大太阳下的,就他一个人去地里叠泡沫箱,一栋就得叠四五米高,一个上午或下午,就叠几百打,很多时候,晚上要帮忙下箱,清晨六点多帮老爸上箱,让老爸送去给客户,这是我家的生意,也是维持家里生活和我俩姐弟读书的经济来源。而在他帮忙的时候,很多时候我是在准备晚饭,更多的是在家里睡着,因为我是女孩子没有什么力气,父母一般都不会叫我帮忙,我只需待在家里干些家务,当然,其实我内心也不想去的,一是太阳实在太毒,我肤色如此黑,我不愿意晒得更黑,二是,那边的场地有别人家的猪棚,臭气冲天,我实在忍受不住。蓦然浮现老爸那张严肃古板的脸孔,我忍不住抖了一下,又觉得十多岁的小老弟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地干活,甚是有些凄凉,狠了狠心,"准备准备,我和你一起去呗。""真的?"老弟一脸的不可置信,着实是因为我几乎不踏足那边。"那我不去了"。我佯装生气。"别啊,好姐姐……"老弟抱着我的手臂撒娇,我赶紧甩开,一身疙瘩都冒出了。我穿上长牛子裤、黄色织毛衣,戴上一次性口罩,遮住了我的三分之二的脸,穿上了兰兰平时工作的胶鞋,临走前还戴上了一顶大草帽,希望能挡着阳光。穿过大概一百米左右的巷子,拐过一个弯,走上二三十多米,便能看见同一层房子那么高的叠起来的泡沫箱,一片的白,白中又透着一股泥巴色。我压低了草帽,几只小灰鸭看见有人走近,慌慌忙忙跑开,跨过松垮垮的网栅栏,我俩就是进了真的工作地。我不动声色地憋住气,生怕吸入那令人作呕的猪粪味,可时间久了,我真是憋不住了,只希望口罩能有点作用,蓦然发觉今日猪粪味似乎并不重,我暗暗松了口气,而老弟一副习以为常,走到了对面的那座白色泡沫山,开始翻找锯刀,我讪讪道,"还没有找到吗?""老妈说的地方不知道在哪里。"他没有看向我,继续在箱子周围翻找着,我也不知该如何,只好站着,看着他找。兰兰告诉我们,是放在平时放的地方,不过我平时都没有来过,自然是不知道,老弟在平时放刀的地方翻找也没有看到,故此应该是兰兰记错了。"不知道老妈这时是不是骑车出去了。"之前兰兰在搞卫生,我发现没有剩余洗洁精清洗她翻出来的那些碗盘,就建议她出去买,算算时候,也许是出去了。老弟一边翻找锯刀,一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那边尚未接电话,就闻见小老弟平静的声音,"找到了。"我接过一把短小的锯齿刀,轻轻的,大约三十多厘米长,木质柄。老弟将系在木桩上的牛绳解开,拿着一端往上一挥,被绑得严紧的泡沫箱堆就变得有些肉眼可见的松。他跑到另一边,准备将这青天一般高的泡沫箱扯落,我眼尖地注意到,箱顶有一块矩形石头,被一根牛绳绑着,泡沫质地轻,这石该是用于压住泡沫不易倒塌。老弟双手一扯一条箱子的瞬间,我尖声提醒,"上面有石头,不要扯!"彭!数百条泡沫箱轰然倒落,散了一地,那块令我花容失色的红砖安静的躺在距离老弟一米远的地上。我忍不住出声再次提醒,"老弟啊,你小心点呀。"老弟嘿嘿一笑,"老姐,你别担心啊。"说着,就将一条箱子的绳子割开,将其中的大泡沫箱子拿出,操起锯齿刀,在距离口边缘十五厘米左右的地方开始割,割了四边,一个大箱子就变得小了,"老姐,像我这样子割就行了,把大箱子变成小箱子一般大。"他看起来熟手极了,我望了望周围堆着的零碎泡沫,成堆成堆的,皆是前些日子割下的,有爸妈的份,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功劳的,咽了咽唾沫,心里忽然有些不自在。我按照老弟教的,小心翼翼地割着,有些怕割得不好,割了几个都一端高一端低的,我瞥了一眼老弟,拿起了他割好了的一个观察了一下,四边平整,高低相差不大,我悄悄放下,更卖力地消灭我那劣质的作品了。"姐,不用割的太整齐,大概就行了。""高低不整也可以?"我有些囧。"嗯,反正到时候那些客户也是要再割一次的。""既然他们到时候还是要割,我们干嘛要自己割一次,麻烦透了,他们直接买大箱子不就好了嘛!""大箱子贵啊。"老弟一脸看着我像一白痴,我忍不住低下头来,狠狠地割,"可是我们这样也很亏。"大箱子变成小箱子,价格由高变低,挣取得不多,成本却变得高了,活也增多了,这可不就是亏本的生意。之前问过兰兰原由,客户那边现在只需要小箱子,存货中没有多少小箱,迫不得已,只能将大箱子割成小箱子卖给客户,不然生意做不来了。生意做不来的后果,爸妈知道,我也知道。割了一两条箱子,我就有些气喘吁吁了,一条箱子有八个大箱子,四个小箱子。不是割箱子有多累,而是冬日里的太阳今年实在太毒辣了,我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在烈日的照顾之下,我的眼皮真是难以撑起。"姐,你到这里割,这里是阴凉的。"我说着老弟的手指,看到了一处阴凉处,那是还没有被完全扯落的泡沫箱遮挡了一部分的阳光而有的阴凉,只能容下一人。我踱步到那里,接过老弟给的大箱子,继续割,离开了烈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干起活来也有些愉悦。我在阴处,老弟还是在原处,那是太阳依旧照得到的地方,我的心里有些动容,亦有些愧疚。这里有爸妈和小弟挥洒下的汗水,夏日炎炎时,这里也没有个阴凉处,他们是顶着烈阳干,春雨滚滚时,这里也没有个挡雨处,他们也是顶着雨水干。思及至此,我更卖力地割了,两人的周围的白色在缓缓延开,我欢快道,"哎呀,老弟,我发现你老姐愈来愈清门熟路了。愈割愈完美了。"我拿起一个刚刚割好的箱子炫耀般地往他眼前凑,黏在割痕上的碎沫在箱子一动时,瞬间脱落,和着风,吹往空中,落在我的手背上、上衣裤子上、脚下的青草处,如我心中眷念的雪般。"是是是,你好自恋。"我顺着雪沫,仰起头,湛蓝的天一尘不染,几棵脱落了叶子的树张牙舞爪,伸展着,似乎想与天亲昵。
"好有意境!"我有些激动,叫老弟抬起头看,"是不是很漂亮?"小弟抬着个箱子,抬头看了一会,有些哭笑不得,"我怎么不觉得有多好看啊。""反正我就是觉得很好看。"我掏出手机,就找了个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心里美美的,随后继续努力割箱子。不知道割了多久,我们的身后已经没有出路了,尽被割好的箱子、本就是小箱子以及割下的废品给包围了。老弟建议把箱子都叠好了再割,我侧过头数了数还有七十多个还没有割。"把一个小箱子和一个箱盖放在割好的箱子里,再用一个割好的箱子盖住剩余的部分就好啦,就像这样子。"我看了看老弟的做法,当即表示,"ok,我完全明白。"抬起箱子的同时,雪沫又飞了起来,落在我的手背,我一挥手,它又尽数飞起,我指着它,"老弟!很像雪耶!"我低眸一看,我的身子尽是割箱子的时候黏上的泡沫碎,圆圆的,小小的,"我的身上落满了雪哈哈哈。""你好傻啊。""老弟你的身上也是。"我们俩把散落的割好的箱子慢慢装好叠好,放整齐,挪出落脚的空地,锯齿刀被我放在一边。快要装好的时候,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响起了,才想起来我们都没有吃早餐,而现在已经到了该吃午餐的时候了,我有些委屈巴巴,"老弟,我饿了。""我也饿了。"老弟苦着一张脸看着我。"妹!我打包了云吞。"兰兰骑车停在栅栏外边,大声说道。"老弟老弟!快看,老妈回来了耶。"我惊喜地指着那边,看见了兰兰的车上挂着打包好的云吞。其实出门前,我询问兰兰,可不可以买云吞回来当午餐的,原意是让她买生云吞回来煮的,却不料她误解了我的意思?买了熟的云吞。我有些哭笑不得,毕竟生云吞比较便宜呀!兰兰停好了车,缓缓走了过来,望了一下周围,嘴角荡漾了一抹笑,"还不错呀,这么快。""那是当然,我姐弟俩齐心合力,其利断金,小小的割箱子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跑到兰兰身边,有些夸张得夸道。"不过,老妈,我饿了,老弟,要不等整理完这些,我们先回家吃早餐?""好。"老弟大声笑了一下,颇有些豪爽,也没有了出门前的郁闷之意。回到家。老弟迫不及待打开了装着云吞的盖子,几块牛腩躺在上面,我默默看了一眼,也打开了我的,将牛腩夹起放到别处,"怎么也买了牛腩?"兰兰笑了笑,"吃餐丰盛一些的,不好吗?"我不动声色将它推到兰兰面前,"老妈,你吃了吧,我不爱吃。""你这孩子不吃牛腩?""你见过我吃?小弟爱吃,不是我啦。"我缓缓地爵着嘴里的云吞,一本正经道。我挨着老弟坐在一起,三个人同桌,其乐融融,倒很是温馨,一缕雪随着我的动作,飘落了一地,依在茶桌脚边,躺在地板上……"姐,你待会还要陪我一起去割。""拒绝。""姐~"后来,工作地的那边,无数雪花从我的锯齿刀纷纷扬扬飘往西南方向,青竹在微风中荡漾,同千千万万的雪花一同纷纷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