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街道透着十足的烟火气，在这个平常的早晨，万物从裂开的黑夜中醒来。我裹紧棉服下楼去提早餐，寒风无孔不入，齿根都在打颤。

　　早餐店的主人是对中年夫妇，女主人容貌清秀，笑容和蔼，看着不过三十岁出头。男主人衣着洁净，面相也慈善，但却跛着脚，偻着腰，身体也不怎么好。

　　两人站在一起实在不搭，却又有着他人可见的恩爱。偶尔隔着蒸笼的水雾相视一笑，再低下头去忙手边的活计。活不多时，女主人就递给男主人板凳，让他坐在一旁，趁他愣神，塞到他手里两个热腾腾的包子。男主人这时只是笑，带着满面的幸福。男主人包子吃完，便跛着脚慢慢挪到女主人身旁，看女主人手头缺了什么，便递上去，一来一往，很是默契。

　　他们家的早餐实在，价格公道，味道也是美味，每日来来往往的许多人，纵我离家求学，对这包子油条的滋味也是念念不忘。

　　有日，母亲同我聊天时偶然提起了楼下的夫妇，说到男主人毕业于一家名声响亮的警校时，我惊讶不已。震惊于男主人跌宕的前事，忍不住追问，由此知道了他的故事。

　　警校毕业，少年英才，有一个稳定的恋人，也就是现在的女主人，爱情美满，男主人的前半生当真是意气风发。刚毕业便入了市里的警队，未料崭露头角之时，命运便欺身而上。

　　接到警局录取分通知不久，他匆忙归家报喜，却在一辆客车上遭遇吧持械的歹徒，歹徒劫持了车内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女孩，刀尖抵在女孩的脖颈，不容多想，他奋身而上，擒住歹徒的同时，歹徒的刀落在了他的脚踝，车门的紧急开启又在匆忙中误触，两人同时在高速行驶的客车上滚落车门。

　　腰弯了，脚也跛了，警察是当不成了，女友却对他不离不弃，两人合力在小区开了家早餐店，如今儿女双全，也算圆满。

　　我又一次前往楼下，等待女主人打包早饭，男主人在一旁闲坐，我终是没扼住身体的冲动，揭开了他记忆里那道久远的疤痕。

　　"后悔吗?"我突兀询问。

　　男主人愣住了，问“什么?”

　　“救那个女孩。”

　　他眯着眼，似是从遥远的时间长河中将这段记忆剥离出来，良久，方才对着我摇了摇头，视线又落在了盛饭的女主人身上。

　　夜晚，暴雨，三三两两的陌生人坐在同一个车厢，车内未开灯，车外是属于这个城市的五光十色。

　　不为人生悲叹，不为将来畏惧，不为过去后悔，我的脑海中仅余男人最后看向女主人的眼睛，无辈，无惧，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