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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旅行,分我一半

发布时间:2022-10-20 20:39:56

  记忆中,我不曾窥见过他略带消沉的眼神,更不曾试想有一天会在看不见的空间里听出岁月之感,听见他说的,再见。

  8月份的一天,他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匆匆与这个熟悉的地方道别,并在心底划上了18岁的句点。那一天的车站里,我并未见到他,看到他发的短信后,即便匆忙追赶,也终没赶上那列火车开动前的最后一刻。那一刻,9:10。

  “火车实际上在9:10就会开动,而我却在这时告诉你这件事,原谅我还没做好告别的准备,就在这一刻,我仍在犹豫。”我却依然在等他出现,我想,重情重义的他不会就这么离开的,但我终究没等到。

  落寞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长廊里,灯光下,角落里的盆景愈显得生硬,也许摸起来会柔和一点吧。蹲下后,却没有去完成心底的动作,只是略带抱歉地流出眼泪。朋友那么多,我和你,终将告别。

  断断续续地,收到一些明信片,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仿佛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牵扯着自己的心情。只是,到底是些怎样的心情?邮戳永远都是鲜红的,而字迹,却从未留下。不论好坏,也不问来由,我把它们满意地收下,放在抽屉的盒子里。

  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便觉有些奇怪。医生只是告诉我,病人手边沾血的信封里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于是他们便试图性地,打了过来。我好似神经受了刺激,但又不知为何,拼命地跑到那家医院。在我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千万、一定、不能是他。

  当我刚打开门准备出去时,电话再次响起,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先前我看错了一个数字,所以就拨到您这来了,抱歉,打扰了。”如释重负地,挂了电话,还好,不是他。也就是从那一次起,我才知道自己依然挂念着他,尽管不知他在何处,做着何事,是否同样挂念我这个旧友。

  张嘉佳曾说过“花开两朵,天各一方”,显然,所有的感情未见圆满。有好几次,准备丢弃掉那些和他相关的信件时,我都哭出声来,毫不掩饰地,有一丝绝望。他存在的那个地方,我一直无法判断,一点点消沉,沉入心海。

  后来,我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女人压低了声音,缓慢地对我讲“我想通知你见他最后一面,毕竟除了你,我再找不到他人。”

  “电话没有打错吗?您说的是谁?”

  “张钦。”

  “不会吧,你一定弄错了。”我并不相信她所说的,却也感觉手脚冰冷,如果是真的呢?

  “他是5月12的生日吧?”她试探性地问我。

  我没有再去问她,因为我知道我输了。

  2前,那个任性的他,那个不会流泪的他,那个嚣张跋扈的他,究竟怎么了?突然的一瞬间,我不知所措,只想把自己逼死在角落,不愿站在明天的太阳下,云淡风轻。

  大概以最壮烈的举动起誓,才能见到想见的人。去的路上,我一直排练着自己的情绪,想着见面和他说什么。“嗨,你好!”“嗨,你还好吗?”虽然我知道,再见的时候,可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屋子的沉默。

  美国着名心理学家雷蒙德·A·穆迪博士的研究表明人在死亡前感官灵敏,视觉、听觉比之前更加灵敏。可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不能分辨他飘渺的眼神朝向何处,只有无边的冷寂把我们包围。我坐到他的病床边,只简单地问了他一句,“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

  一分钟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靠着病房里白而冰冷的床栏,对我说:“我去过很多地方,也在不同城市间来往。第一次离开后,去了深圳,看到了那边的海,就觉得会了无牵挂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寄给你一张明信片。”我想起我收到的那张金沙湾的明信片,蓝色的天,和他当时的心情,完全不像呢。在他的眼中,只要一个人就好了。

  “后来,我四处漂泊,走到哪里,都会寄给你一张明信片,因为我知道,我还是需要被想起的。不知道怎么去说出当时的想法,我只知道有些快乐如果不分享给你,我自己也不会快乐起来。”

  “恐怕再寄出一张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闭上双眼,用细微的声音说出那句话,尽管那么微弱,我却还是听见了。

  “在我的印象中,你的性格有点适合大漠呢,就像狼群一样洒脱地生活着。”我试图撇开那些不轻松的话题,身子往床边挪,也许那样我才能看清楚他眼里的喜怒悲欢。

  他紧张地向另一边挪动,双臂紧紧缠着被子,像一只我从未见过的受伤的小猫。虽然并不看着我,但他却还在和我交谈,“我有去过甘肃的鸣沙山呢,只是我没有找到一张有关它的明信片。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把月牙泉的涟漪萦回分你一半。”

  “不论你有没有收起它们。”

  我看着他的背,无端添了我不认识的单薄,2年前的意气风发都被时间碾成灰烬。我想,如果可以,一定要帮他找到出路。我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直到找到那个医生。

  “你不知道他已经癌症晚期了吗?你认为这个东西有的治吗?”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宣判死刑。尽管我矢口否认,命运已经在我心上、他的身上用力地开了一枪。

  我再走进病房时,他已经安静地睡了。我坐在床边,点燃一支烟,悔恨当初为什么不去想方设法问他为什么离开。我厌恶那列9:10开动的火车以及那个回不去的夏天。替他收拾行李时,在他的背包里找到了两年前的病例,赫然写着“肝癌早期”几个字。

  17岁,奶奶去世,从此世上再无亲人的他最亲的人就是我,而我却辜负了这个美丽的代号。我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那日下午,他最后一次闭上双眼。

  他留给我的只有一只手机,备忘录里写满了他所有的旅行日记,还有一些想要对我说的话。

  只是到现在,我都忘不了他用手机录制的那一句“再见”。

  以后的日子,我把我的旅行也分给你一半,哪怕目的地是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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