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一定会再见
从县广播局出来已经快下午五点了,“此时此刻”对我来说真是亦喜亦忧。喜的是自己都完成了今天的目标,买U盘,与亚萍姐见面,到广播局拷贝视频,这三点具以落实。与她挥别,走出大门,我顿觉木樗了,回家的最后一趟班车,大概也真与自己擦肩而过了!我向来是属于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侥幸支使着手指,拨通了售票员的电话。
“喂,阿姨,还有车吗?我在县城大街上呢!”
“孩子,你怎么不提前早半小时?!没有了,你自己想办法吧。”电话那头虽有惋惜,却也爱莫能助。
雪花还在不停的与大地拥抱着,进冬以来,直到今天,两场雪都让我赶上了!赶在路中!灰蒙蒙的天空,点点走向暮色,走向了漆黑,雪却还在飘着……
咋办?我问自己,这是个棘手问题。如果今晚就在县城留宿,吃饭、住宿杂七杂八加在一起,没有一百块钱根本不可能。打车?虽然这“票价”是班车的6倍,虽然是有点奢侈的感觉,但人要懂得总价比较:花五十总比掏一百要强!
决定好了,我就站在了一个繁华路段,到是没有多久的等待,迎面就过来一辆,我挥动了一下左臂,没几秒红色夏利就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掰开了副驾驶车门。
“去哪?小伙子?”
“师傅,右卫镇走不走?”我的头探进车里,身子还在外面。
“走啊,五十。”他握着方向盘。
我听到这话,先没急着与他砍价,我在瑟瑟的风中,赶快坐在了车里。温暖多了!
启程了,看来今晚,确实不用花着钱寄人篱下了!
雪也渐渐小了,没走一公里已然全晴了。但这路,依然充满险情!
“小伙子,今天来县城办了点什么事?”他突然发问。
我回头打量了他一眼,这是个中年男人,圆润微红的面色,微胖的身材,一双墨黑有神的双眼。从他驾车的娴熟技能,就知道他是个老司机。
他既打开了话匣,我们主顾二人便开始了家长里短。
我淡淡一笑:“买了个U盘,然后就到咱县广播局装进一些有关我的视频。”我说着,便将U盘攥在手里,让他看。
我似乎不该说这话,好像显得自己有什么身份,是这县城里的什么“人物”。果然,他有些惊诧,便开始向我问东问西。
我便将自己为县里写稿,电视台经常朗诵自己作品,我被县报、省报记者屡次采访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越听越惊讶,好像他今天运送了一个什么“大人物”似的,我也越说越亢奋,竟忘了自己这是在炫耀!向他讲述了我今年的点滴变化,自己每次的创作灵感,与“短网”签约,去原平看望残疾的“花儿”,接受山西新华分社记者采访的故事……
孟子有云:“食色性也。”俗话说“王婆卖瓜……”看来,炫耀和吹牛皮有时也是人的一种天性。
我还在长篇大论,我还在侃侃而谈,“这根破铁棍”还在为自己镀金。但吹牛皮的人,往往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没过多久就感应到了。没用半个小时,我就受到了上帝的惩罚……
“叔叔!我做梦都没想到,就是那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看书…然后!我忽然从窗外看见!家门口停了两辆豪华的奔驰小轿车!然后!许多人就进了我家,一个非常漂亮的姐姐,微笑着走进我的房间,主动和我握手、说话!”正当我高高举起右手,准备优雅一挥时,那一刻上帝对我的惩罚,就此而来……
“我是王焰!记者姐姐你好!”我松手啦!我展开手指啦!
什么叫无巧不成书,U盘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车档后面一个裂开的窟窿里,我也瞬间手触目睹了,现在还哪里有心情弹奏自己的“克罗地亚”?
“孩子,你接着往下讲啊?然后怎么了?”他已生耳瘾。
我瞬间惊慌失措了:“叔叔,不能讲了。我优盘掉在车下面了。怎么办啊?”
他看懂了刚才发生的什么,可他没看清优盘具体掉落的位置,也怪我当时没有向他说明。于是有了后面……
他先是一惊,随后爽朗一笑:“嗨!放心吧没事孩子!我看到了,也听懂了。等下车的时候,叔叔马上就能给你取出。”他当时打出了这样的包票,我也再没多说多想。
于是,坐在副驾驶的“马克西姆”,再次拨起了“嘴上黑白键”……
一路上,我们真不觉时间过得很快。但天已完全黑了,他拨亮了路灯,就快到我家了,还有不到800米,但此刻,车里未了的那责任,让我们再说不出闲话了,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僻静路段,开始履行他的承诺。
他问:“孩子,你刚才说,把优盘掉在哪了?”
“就在这里啊。”我顺手指了指车档窟窿。
“什么!坏了!孩子你为什么不早说掉在了这里,这下糟糕透了!”他脸上的一丝愠色,让我隐隐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我和这位陌生师傅,无端的黑色一小时随之而来。
他立刻拔下车钥匙打开车里的小灯,先试着用自己的几根手指朝那个小口掏了十多分钟,这十分钟谈何容易!想想他所处的位置,他蜷伏着的身子被夹在两个车座之间,他一次次的将手指觅进那尖锐的塑料口子里,我怀着歉疚就坐在他的旁边。我知道,自己今天是闯祸了!害己害人!
“师傅,对不起!”“非常抱歉!”“这下给您带来了麻烦!”我现在看见他为我遭罪的样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作为善良的司机真诚又不停的赔礼。他根本顾不上回答我。
又是十多分钟,我们仍没有取得胜利。他终于放弃了这种策略,他爬起腰,喘了几口气说:“看来够呛,我必须得打开后备箱,取工具。”在他准备取工具,用手开车门时,我看到了他手上几道细细血丝,我的心在抽泣!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好心的司机为了我那破烂小玩意,险些把车毁烂。他完全撬开了车档外部的一层胶皮。他又弯下腰,将那只受伤的大手,卡在尖锐的档槽里,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在汗水、挣扎、煎熬中寻找我的希望!
我的眼圈渐渐麻酥了,我无法原谅自己!一分一秒,不知不觉,已经耗掉了五十多分,就为了那小玩意……
我感觉自己真要有些透不过气了!再说,也许我像地主一样的杵在旁边,有可能就影响了叔叔的打捞工作。我轻轻的叩开车门,走到了外面,站在天黑地白的这世界里……
我站在黑暗里焦急徘徊了七八分钟,忽然车里传出一个高亢的声音:“取出来了!找到了!”我心稍稍得安!
师傅把优盘递到我手里,如释重负!他继续开着车,常常呼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口气的分量与负荷。
“孩子,看清路快到了吧?”他严肃的脸上依然滴答着没有消散的汗滴。
我这时一脸高兴,但同时内心有些许的羞愧。我说:“叔叔就快到了,您的服务态度真好!给您,拿好!”我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五十,递到了他挂档的右手背上,他翻过手背把钱放在了一个箱子里。由于刚才的这一切,我早已失掉了砍价的脸面!
那一刻,我也很庆幸自己今天坐出租车能遇到这样一位负责耐心的好师傅。于是,我说出了我最想说的那句心里话:“叔叔,您真是个好司机。而且服务态度又这么好!您能给我留一个联系号码吗?下次我再到县城,一定还联系您!”
“算了吧孩子,还是别记我的号码了。一会我把你送回家就行了。”他说完这句话,双手依然紧握方向盘。
但这句话让我深刻明白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我刹那间感觉到了痛心!痛心的不是司机的态度,痛心的是自己在社会交际场合中的不成器,不争气!
是啊,低下头来静静想一想,今天的这一出,换做哪个司机,谁还愿意再接受你这样的回头客?
我低下了羞愧的脑袋,再没什么可说的了。我想与好人的交情应该就此结束了。
车子终于行到了家门口,我下了车。出于内疚吧,在关车门的时候,我深深向他鞠了一躬:“对不起,今天真的给你添麻烦了……叔叔……再——见!”
我已经关上了车门,车子已经向前行驶了十几米,但是忽然就是那一瞬间,车尾亮起了灯,这是倒行的信号!果然……车子,再一次退回到我的身旁!驾驶窗的玻璃缓缓降了下来,还是那张面孔……
“孩子,你听清,记住了!139XXXX0863,再见。”再一次关上了车门,他再一次走了。
我又站在了天黑地白的世界里,我又回到了两小时前的木樗,我又红热起了眼圈。
“再见,下次一定会再见到的!”
12月上旬深夜
写罢,祝你此刻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