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光阴荏苒,物转星移。转眼间年末已到,熟悉的年味在脑海中开始漫延。现在的城市平时繁闹喧哗,可过年时的感觉就是满大街好冷清,空空荡荡的。而在心底依然那么馨香绵长的却是儿时的年味,虽然那是个贫瘠的岁月。最盼望总会是过年,一桌香喷喷的饭菜,一件向往已久的新衣,一缕过年才有棕香,就已经是幸福的全部。
记得那年我10岁,弟弟8岁。准备过年了,我热切地盼望有一件新衣,平时,我的衣服是穿表姐的。我心目中的新衣,是红色的棉袄,在背后有一个漂亮的蝴蝶红。而弟弟是想有一套运动衣,在手臂上有两条白杠杠的,他觉得很神气。当我和弟弟一起来到母亲面前,鼓起勇气说出了我们的新年愿望时。母亲为难和迟疑地看着父亲,父亲伸出粗糙的大手抚摸弟弟的头,想也没有想就说:“好,去买新衣服。”我和弟弟顿时雀跃起来。
那天,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我们两个上街了,这一天是无比幸福的。大街上花花绿绿的衣服,款式虽然没有现在多,但已足够吸引我们的眼球,那种兴奋和渴望的心情将我们的心填得满满的。我和弟弟紧紧地拉着父亲的手,父亲的手暖暖的。从街上回到家,我穿上我的红棉袄,弟弟穿上他的运动衣,两个人来来回回在母亲面前转悠,就为了显耀一下。过了好久,我才知道,给我和弟弟买新脱衣服的钱,是母亲给父亲买鞋子的,父亲的皮鞋早就开了口子。可是,疼爱我们的父亲,用那些钱为我们实现了新年愿望。
新衣被我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柜里,就等着过年时穿上它。日子近了,腊月二十四是小年,“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这”尘“和”“陈”同音,也就是从这天起,去尘布新,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迎接新的一天。这一天,我和弟弟要做的就是,收拾房间,擦洗窗户。把床底、抽屉、角落所有的东西全翻出来,该要的就要,不要的就丢。虽然手上头上和身上会有一层灰尘,但总是做得不亦乐乎。擦窗户时,一个小桶、一块小毛巾,搬一张小椅子,一个站上去,一个递毛巾。
我举着毛巾擦窗户,弟弟就负责递毛巾。当然,这期间还带着嘻嘻哈哈的玩闹。要是有路过的叔叔或是阿姨称赞几句,我们会做得更起劲,会笑得更大声。其实,最让我们开心的是,终于可以在过年时吃到不轻易吃到的美味,一想到可以吃得唇齿留香,那一个叫心花怒放啊!
这天,父亲把各种年货,瓜果一一备齐。当看到母亲买回两大把粽叶、糯米、绿豆和猪肉时,就知道:又可以吃到美味的粽子了。包粽子是慢功细活。母亲先把糯米和去了皮的绿豆浸泡4个小时,期间还要用手翻一下,再用小簸箕滤干水。猪肉要半肥瘦,母亲说这样包出来的粽子口感才好。肉切长条,用鸡精、酒、生抽和麻油拌匀腌着。我和两个弟弟的任务是洗粽叶,把煮过的叶子用水洗后抹干。就这样已差不多到中午。
开始包粽子了。我们姐弟两人,围在桌子边。看着母亲两手灵巧的拿起两张叶子,反面一头一尾重叠放好,放糯米、绿豆、放肉,然后再放绿豆、再盖上糯米,转眼间,一座小山样的粽子堆好了。母亲轻轻把两边粽叶包过来,托起来,把两端往下折。抽一根绳子从中间绑起,母亲两手翻飞,轻盈曼妙地在我们的惊叹中做好了第一个。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母亲包的粽子不但个大,而且美观结实。父亲已架好了大锅,生起了柴火,熊熊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我和弟弟一起合力把粽子扛过去,并自告奋勇看火。
等待是漫长又喜悦的。直到华灯初上,黑夜笼罩。我们总会隔一会儿就问:“好了没有,可以吃了吗?”母亲总是慈爱地说:“还不行,要有耐心。”于是嘻笑声剌破了夜空。凌晨12点左右,终于到了令人激动的时刻。父亲从锅里拎起一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粽子,母亲一边剪绳子一边说:“都来吃开锅粽,吃了来年交好运,有财有富。”当时还小的我们,并不大懂母亲的话,只顾对着油润晶莹的粽子,吃得唇齿留香。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粽”和“中”谐音,有着高中大名,光宗耀祖的寓意。吃粽子,要个好意头,是中国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习俗。
长大后到南宁工作,粽子已是随处可买,花样也百出。可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在超市买回来的硬硬的,怎么也吃不出儿时的味道。我只喜欢吃母亲包的粽子,享受那一份满满的爱。每年回家过年,母亲都会包好粽子,当然是我最爱的绿豆多的,吃了过年粽,来年交好运。一直是母亲最大的心愿。
除夕到了,家家户户早已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母亲杀鸡宰鸭,杀鱼炸扣肉。母亲就忙前忙后点烛绕香,祭拜祖宗,敬奉神明。我和弟弟就跟屁虫似的紧跟着母亲,非要帮着做点什么。当厨房的菜香弥漫时,我们的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起来,馋得直嚷饿。母亲就说:“去,都去洗澡干净。”在这里,年三十晚,洗了澡,要把衣服全部洗好,不留到明年。
年夜饭的时候到了,年夜饭也叫团圆饭,当然是丰富无比。鸡鸭鱼肉,篜的、煮的、炸的、焖的、炖的,父亲的厨艺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单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开饭了,先来一个鸡腿,父亲端起了酒杯,很陶醉地眯着眼“吱”了一小口。席间,杯盘交错,笑声连连,其乐融融。
吃了年夜饭后就是“守岁”。母亲摆上糖和水果,一边打开电视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品尝着甜甜的糖和脆脆的果。不时还跟着电视欢呼鼓掌。现在想想,能陪着父母看电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这一晚,除了要准备几十万头的鞭炮,还有父亲买给我和弟弟的小花炮,有公鸡叫、孔雀开屏、小坦克、火柴炮,数量不多,每一样都是小巧玲珑,在那时,这些小小的花炮,足够让我们开心地玩一下晚上。
凌晨12点正,远处传来了鞭炮声,刺破了沉寂的夜空,先是东边,然后是南边,再到北边,比赛似的一阵接着一阵。越来越近了,有震耳欲聋的感觉,到我们点燃鞭炮时,只能关好门窗,捂紧耳朵,在房间里兴奋地看着浓烟四起、炮竹声震天的屋外。半个小时连续不断的炮声过后,到我和弟弟的小花炮了,小心翼翼地放一个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支点燃的香,对着那根线。几秒的火花闪后,会有闪耀的五颜六色的烟火。或喷的、或射的、或是撒开的,总能引来我和弟弟的欢呼声。在欢天喜地的炮竹声和欢笑声中,企盼着新的一年好运降临。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一大早我和弟弟就起床了,穿上摆好在床上的新衣。然后手拉着手喜滋滋地来到在厨房忙碌的父亲身边,脆声声地叫到:“爸爸新年快乐,祝你身体健康。”父亲笑哈哈地说:“新年好,学习进步啊。”然后就掏口袋,我和弟弟就欣喜地接过五元或是十元的小红包。接着就撒下一串笑声,又手拉着手来到母亲面前……打开房门,一路望去,地上全铺着喜庆的红纸,仿佛红毯一样,到处弥漫着炮竹的香气。还有,初一这天是不扫地的,不管是屋内还是屋外,因为这一天扫地就是扫财。
初二是开年,依旧丰盛的饭菜,亲朋好友会上门来拜年,彼此的祝福声不断。初三去大伯家开年,照旧是一轮的推杯换盏。初四回老家开年,村头村尾一片喜庆,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这年要过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是一年中最幸福美满的。因为在平时,父亲要每天早早就出车去拉货,母亲每天上班,还要煮一日三餐,要操劳家务。每天晚上我和弟弟睡觉了,父亲才回来。更别说节假日可以带我们去玩,父亲总是忙。所以,过年对我们家有着弥足珍贵的意义。只有过年,我亲爱的父亲才有时间陪我们。
华年似水,时光太匆匆。年少时,总是企盼着长大,好去欣赏那缤纷的世界,长大后才发现,父母不知什么时候起,已是两鬓斑白。越是长大,就越少了过年的奢望,因为已经找不到那种热切和渴望的感觉。眼睁睁地看着美好的岁月,就这么毫不留恋地跨过时光的门槛,一去不复返。
那些染上了风尘的记忆是心底永恒的烙印。时光荏苒,我和弟弟已结婚,有了儿女,母亲在两年前仙去,父亲也渐渐更显老了,身体不再硬朗,步伐不再矫健,耳朵不再聪敏。岁月的年轮无情地把时光载走,而摇曳在人生路上的年味挥之不去,那一席丰盛的家宴,那一件现在看来是那么不入流的红衣,那一缕棕子的飘香。都会萦绕在岁月的长河,悠悠地随波向前,唱着一首深情的歌,跟在渐渐老去的我身边。
(原创作者:晓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