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五百年虔诚祷告，只盼能一解你眉间惆怅。

　　他曾是深山古寺里从不涉尘世是非纷扰的僧，不是不能回俗世体一回红尘万丈里众生之苦乐，只是不愿。

　　佛说众生平等，他便爱这世上万物，却曾眼见一个个无辜的生灵因着所谓强者的私欲受尽苦痛。他问佛：“何也？”佛曰：“众生皆苦。”他说：“愿渡众生。”佛云：“尔弗能。”再问：“吾何能？”佛笑：“能除业障。”三问：“何为业障？”佛阖眼：“不可说。”遂居深山，不复出。只长跪佛前，为众生苦耳。

　　不知何时，他念经时，总有一只小狐狸静静卧在身旁，竟是一点也不惧他。小狐狸很漂亮，雪白的毛皮看起来很软很柔，他终究没有伸手去触一触，他怕惊走了它。

　　一日，小狐狸又来了，但比往日晚了些，身上带了伤，看起来像是被石头砸伤的。他拿出治伤药准备替小狐狸敷上，在他碰到小狐狸的时候，它明显瑟缩了一下，但终究还是乖乖让他敷药。

　　他忽然记起，他以前是见过这只小狐狸的，那时它也如现在一般身上满是伤痕，他也是细心为它包扎伤口，小狐狸惊惶的眼神在他温柔的眸子里渐渐安静。

　　那天以后，小狐狸很少离开，总是伴他左右。他也慢慢习惯小狐狸的陪伴和时不时出现在禅房的野果野菜之类东西，准备斋饭也总不忘它的那份，一开始他满怀歉意地对小狐狸解释：“出家人不可杀生，也不能见人杀生，只能委屈你了。”小狐狸倒也不在意，和他一起吃得开心，也不见消瘦，他的心才放下。

　　他开始和小狐狸说些他曾经问过佛的问题，小狐狸静静地听，像是能懂，实际上，它的确能懂。它还想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惆怅，它想告诉他，你的悲悯已渡了众生，你为污浊尘世所做的早超过了你曾经想做的。可是它还不能，它能做的，只是用自己的温软毛皮轻轻触他的手。

　　纵使山中日月悠长，时光在青灯古佛里也会一去不返。他已是垂垂老矣，而小狐狸还是初见的样子，很多年了，唯一不变的，只是他和它的眼神，也不尽然，还多了几分了然。

　　他在佛前圆寂的时候，此生最后一次向佛祷告，来世，他愿为它友，愿闻它言，他还愿渡众生，他亦愿除业障。

　　他不在以后，它独自在寺中，长坐佛旁，默念它曾听见的他诵的经文，它想，下一次相见，它要告诉他它没有向人提起过的故事。于是，它在佛前求佛给它一世为人的资格。佛说若有五百年虔诚，便能得偿所愿。它便在佛前五百年，不舍昼夜。

　　山中岁月一如既往漫长，它已不记得它究竟在这里过了多少时日，只是忽的有一日它发现它能变幻人形了。它问佛：“故人何故未至？”佛曰：“且待缘来。”遂以人形待之。

　　一日，它樵于山中，忽见一只惊慌失措的蓝狐四处逃窜，似是受了很重的伤，它把蓝狐带回了寺里。

　　很久很久，他依旧不曾回来，它和那只蓝狐，一如当初的他和它。它们不能听见对方说话，却能懂。

　　它不再执着，因为它已偿了心愿。

　　再后来的故事，有人发现这山中寺庙虽无僧侣，却整洁有序，香火亦未曾断绝，惊之，以为佛真居于此。便争相敬献，终日香火不绝。而人因敬佛之慈而惧佛之威，遂不敢行不善之举，一时世间无争，尽是繁华。而它则化了原形，同蓝狐共度山间岁月。

　　（原创作者：息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