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最后一天，她还是忍不住掩面痛哭。就把压抑了三年已久的思念和痛苦都统统哭出来吧！研习佛学的好友在旁静默地为她拭泪。她不打算给些什么安慰的话。哭吧！哭过，就好了。约十五分钟，哭声渐渐平息。好友凝视着她，轻轻地说：“宿生缘被终止，小生命虽无法挽留，但稚幼的童魂也渴望被关心呵护。为来不及见世的宝宝超度祈福吧！让他感受关爱与禅悦，舍下凡间眷恋，得往净土。而你，也把遗憾化为祝福，让他早日登往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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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指数数，她和小天使的缘分竟然只有区区十七天。

　　迟迟不见好朋友到访，她开始有些忐忑。翻阅日历的手颤抖着。生理期迟了整整九天耶……深呼吸，她安慰自己：“上两个月也迟了约两个星期。它偶尔闹情绪迟到，没事的。”然，做事一向谨慎的丈夫还是劝她“验一验”，求个安心。结果，目睹液体流过验孕棒只呈现一条红线时，她顿然放下心头大石。数秒后，另一条颜色较浅的红线却渐渐浮现，且愈发清晰。“两条线，老婆。”丈夫低沉的嗓子从耳边响起。欲求安心不果，居然测出如此震撼人心的“结果”。时间倏地静止了。霎时间，她失去了做任何反应的能力。太快了，一切对她而言，太快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自私的。

　　大宝还不到两岁，她想好好地，全心全意地陪他，至少多个三四年啊！她还不能忘怀生大宝时逾二十四小时非人的剧痛。她暂时还不想重尝怀胎十月可怕的害喜反应和心情低落；挺着个大肚子，爱美的她必须忍痛和许多漂亮衣裳暂别。产后对于身理与心理的变化，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几经辛苦才重新调适心情。一连串的旅行计划等着她去实践。

　　她把脸埋进掌心，思绪杂乱无章。丈夫轻轻把她拥入怀里，一向能言善辩的他，好像也词穷了。她听到他轻得近乎飘忽的声音：“别这样，孩子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恩物。”

　　失眠了一个晚上，她试着说服自己：

　　人生很多时候都这样，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怀上二宝，大宝不愁没伴。身旁许多朋友年纪不算大却统统难孕，甚至不孕。他们还正为试管内授精（InVitroFertilization,简称为IVF）而烦，她却得天独厚，“轻易”怀上二宝，岂能不加倍珍惜！女人的生育能力随着年龄增长逐渐走下坡，风险也越大。现在不生还等什么？大宝和二宝年龄相近，待他们长大后，她就可以“自由飞翔”，不必等到“晚年”才“浪迹天涯”，届时已力不从心。

　　想着想着，她渐渐释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抖擞精神，准备承受接下来十个月必须经历的孕程。带着大宝，她在丈夫的陪同下，到医院找了上次帮她接生的那位妇科医生。医生证实了她已怀孕约五周。

　　回到家后，她和丈夫开心地谈论着有关二宝的事。

　　他们想为二宝取个漂亮的名字。

　　他们俏皮地问大宝：“是弟弟还是妹妹？”

　　他们猜测着二宝的性格会不会像大宝和妈妈一样蛮横霸道，还是像爸爸一样温顺体贴。

　　他们甚至开始烦恼坐月子的时候要不要雇请专业的陪月婆，那就不必劳烦两个妈妈了。

　　除了脸部和皮肤因荷尔蒙的变化而欠佳之外，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她没有怀大宝时常有的恶心感及不适。除了容易疲累之外，她对食物的接纳度很高。和她怀大宝时的症状很不一样。她暗自窃喜。心想：大宝真是个顽皮的哥哥，让她难受了；二宝应该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娃，性格还真像极了她爸，为了让妈妈的孕程好过一些，她的配合度非常值得赞扬。

　　隔了大约十天，又到了第二次产检的时候。她想告诉医生这几天都排出一些褐色的液体，不知是否正常？怀大宝初期也有相似的经验，可能是她最近累坏了吧？！她想医生一定又会笑她穷紧张了。

　　当她躺下掀开肚皮照超音波的时候，一向爱开玩笑的医生神色有些凝重。她希望她多心了。她听见医生喃喃自语：“怎么胚囊没有变大的迹象……照不到，照不到……”再检查下去，他顿了一下：“胎儿没有心跳了。是小产。”低沉的声音，最后三个字却如此铿锵。她尚回不过神，只是怔怔地看着医生。数秒后她转向丈夫刷白的脸孔，这下她知道没听错。医生告诉她，新生命的过程中，15%的孕妇会有小产的问题。而且…她听不下去乐。一切都不重要了。关键是“二宝经已离她而去……”她感觉到心跳有那么一刻，是停止跳动的。

　　走出诊房的时候，她放声痛哭，顾不得面颜，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她是如此悲哀而无助。原来，没有不适的症状并非好事，而是胚胎已经停止成长，甚至逐渐萎缩，那是二宝正准备离开的警讯……是不是她之前自私的想法，让二宝觉得她的来临是多么不受欢迎，因而选择黯然离开？忆及此，她已泣不成声。丈夫由始至终都表现得非常坚强。是不是过于繁重的生活担子把他应有的伤痛都统统削掉了？抑或，坚强与无情，不过一线之差？

　　做完人流后的她倍感疲弱与虚脱。被送回家后，脑子是空白的，心灵是空洞的。那一个晚上她无法入眠。她反复的思念着那陨落的小天使。小天使体贴得不给她任何预兆，就这样，静悄悄地走了。这多令人难受。她几乎看到，小天使带着一颗慈悲的心，丝绸般光滑与宁静的脸孔凑近她，绽开了阳光般温煦的笑容，轻巧地挥洒着小小魔棒，温柔地说：“妈妈，你不要担心，不要难过，我会好好的。我会一直守护着你，哥哥还有爸爸哦……”她屡次要自己勇敢一些，但一想到无缘的天使，眼泪还是不受控的簌簌而流。也许上天一直以来太厚待她，不想让她继续风雨无阻，故此决意给了她这项艰巨的生命功课。再难熬，她也要像小天使一样勇敢，她不能让守护她的天使难过。

　　小天使，虽然你和妈妈如此缘浅，但妈妈还是会小心翼翼地把你安置在记忆库里的最深处，用心捧护着你，永远惦记着你。好友拍拍她的肩膀：“打开心结，放下执念，释怀了，彼此都圆满自在了。